4 轨迹(第11/12页)

“你结婚了吗?”这是埃米尔给贡戈开门的时候,贡戈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埃米尔穿着汗衫。鞋盒一般四四方方的屋子里塞得满满的,一个罩锡皮的煤气灯给屋子照明并取暖。

“你以后打算去哪儿?”

“比塞大和特伦耶布。我是个出色的海员。”

“出海,那是个堕落的职业。我已经存了200块钱。我在戴米尼戈商店工作。”

他们肩并肩坐在看不出形状的床上。贡戈拿出一个顶部有镀金埃及神像的小包。“四个月的工钱,”他拍着大腿。“看见梅·丝薇泽了吗?”埃米尔摇摇头。“我得弄一把手枪。在那些该死的斯堪的纳维亚港口,他们坐船冲出来,贩卖东西的船里坐的是又高又胖的金发女人。”

他们沉默了。煤气咝咝地燃烧。贡戈吹着口哨长出一口气。“哎,戴米尼戈,她很漂亮……你怎么没跟她结婚?”

“她不喜欢我太接近。我经营那个商店比她经营得好。”

“你过得太轻松了。应该从女人们那里把她们的东西都拿过来变成自己的,让她嫉妒。”

“她不约束我。”

“想看明信片吗?”贡戈从兜里拿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包裹。“看,这些是那不勒斯,那儿所有人都想来纽约。那张是阿拉伯舞女。她们的肚皮扭来扭去……”

“听着,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埃米尔突然喊起来,把明信片掉在床上。“我要让她嫉妒!”

“谁?”

“厄恩斯坦恩……雷戈夫人……”

“当然,找个姑娘在第八大道上一块儿溜达几回,我敢打赌她就傻眼了。”

床边椅子上的闹钟响起来。埃米尔跳起来按下闹铃,然后从脸盆里掬起水扑着脸。

“见鬼!我得去上班。”

“我去地狱餐馆看看能不能找到梅。”

“别像个傻子似的把钱花光。”埃米尔说。他打起精神,正在对着有裂纹的镜子系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衬衣胸前的扣子。

“我告诉你的是真的。”那个人一遍又一遍地说。他的脸凑近埃德·萨切尔的脸,还用手掌轻轻敲着桌子。

“也许是吧,威勒,不过我看过好多人破产。说真的,我看不出我为什么要冒险。”

“老兄,我典当了女儿的银茶具、我的钻石戒指和婴儿的奶瓶。这事绝对万无一失。如果你不是我的好朋友而我又不欠你钱的话,我才不拉你入伙呢。到明天中午你的钱就能多出百分之二十五。然后如果你想在这局赌博中稳操胜券,你只要卖掉四分之三,拿着剩下的,在两三天之内,你就有机会了。你的钱像……像直布罗陀的礁石一样安稳。”

“我知道,威勒,当然它听起来不错。”

“嘿,老兄,你不想在这个破办公室里待一辈子吧?为你的小女儿想想。”

“但是我现在待在这儿,这就是问题所在。”

“但是埃德,吉本斯和斯旺戴克在今晚股市闭市前已经开始以3分的价格买进了。克莱恩很聪明,明早第一件事就是将这只股挂头牌。股市将对其趋之若鹜。”

“除非那些搞肮脏勾当的家伙改变主意。我太了解那伙人了,威勒。听起来像第一流的主意。但是我研究过太多关于破产的书了。”

威勒站起来,把烟头扔进痰盂。“好吧,你爱怎样就怎样吧,真见鬼!我猜你喜欢每天在哈肯塞克和办公室之间两头跑,还喜欢一天工作12个小时。”

“我相信按自己的方式工作,就是这样。”

“等你老了,攒几千块钱有什么用?而且又得不到什么补偿。老兄,我要做两手准备。”

“你去做两手准备吧,威勒,你告诉他们。”那个人跺着脚冲出去并摔上门时萨切尔喃喃自语。

大办公室里有成排的黄色办公桌和被罩上的黑色的打字机。萨切尔坐在一张桌旁整理账目,只有他身边亮着一盏灯。房间尽头有三扇窗户没有窗帘。透过那些窗子他能看到点点灯光淹没了大堆的建筑物,和一角漆黑的天空。他在格纸上抄写一大页备忘录。

范坦进出口公司(2月29日前(含)资产和债务报表),纽约分公司,上海、香港和直辖殖民地……

上期结余$345,789.84

房地产500,087.12

盈利和损失399,765.90

“一群可恶的骗子!”萨切尔大声咆哮。“整个账目没有一项不是假的。我才不相信他们在香港或是别的地方有什么分公司!”

他靠回椅子上,望着窗外。建筑物里的灯光熄灭了。天空一片漆黑,他只能看到一颗星星。应该出去吃饭,像我这样吃饭不规律会消化不良。假设我听信威勒所谓的官方消息。艾伦,你觉得这些美国玫瑰如何?它们茎高八英尺。我希望你能看看我为你规划的出国接受教育的路线。是的,离开我们新买的能看到中央公园的房子的确很遗憾……还有市区。费都西利会计事务所,爱德华·C·萨切尔,总经理……一团团蒸汽飘过漆黑一片的天空,遮住了星星。入伙,套牢……他们都是骗子和赌徒……听信,然后挣钱挣得盘满钵满,挣到银行里存有巨款。只要你敢冒险。还在想这些真是浪费时间,真蠢。回到范坦进出口公司。蒸汽遮住街灯的红色反光,迅速地飘过漆黑一片的天空,扭曲着,飘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