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第3/6页)

为了他米莉怎样努力去改造自己啊!要知道她的父亲是一个半文盲的房屋油漆工,她的兄弟姐妹说话粗俗。对她来说这一切改变都很不容易。谢普想得越多,就越觉得她的穿着和谈吐能跟爱波一样得体。她愿意生活在这个其貌不扬的郊区房子,而且知道把工作和孩子的问题归咎于这个该死的房子。(“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们当然会生活在市区里,或者干脆再住远一点,到真正的郊区去。”)她可以把所有的房间收拾得很精雅、简洁,并且营造一种知识分子式的素洁内敛,让爱波看到以后都赞叹:很有吸引力。哦,差不多所有房间。当谢普心满意足地把擦鞋布卷起来时,他承认不是每一个房间都那么好。至少这个房间,这个卧室,就不那么成熟别致了。这里的墙壁很窄小,墙纸是粉红和深紫的大花卉图案,墙面上有凸出来的支架,摆放着一列列的小巧易碎的玻璃制品。窗户没怎么起到窗户的功能,倒更像是为了挂放印花纹窗帘而存在。床上和梳妆台上铺的是跟窗帘配套的床单和桌布,皱皱的边缘笨重地垂到地毯上。这像是一个小女孩会梦想跟她的洋娃娃单独住在一起的房间,她会在后院某个阴凉的角落里搭建这样的房间,上瘾似的用遗弃的水果箱和破布条来装点它;她会一再地打扫光秃秃的地面直到它像面包皮那样光滑,然后再接着打扫就像面包皮开始碎裂了。每次给纱布弄上点什么装饰,或者把一个脏兮兮的蝴蝶结打好,她的脸都要激动地颤抖一下。她劳动时快速转动的受惊眼神,很像现在那个正坐在镜子前面追踪着中年痕迹的妇女。

“亲爱的。”她说。

“什么事?”

她慢慢从椅子转过身来,脸上流露出苦恼的神色。“呃,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说了你可能会笑,但我还是说吧。你不觉得弗兰克他们有点……傲慢或什么的?”

“哦,别傻了。”他有意把声音调得低沉而富有理智,“你怎么会往那个方面去想啊?”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我知道她为那次演出的事情很不高兴,不过那不是我们的错吧,亲爱的,你说呢?我们最后在他们家那次,当时感觉一切都有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记得有一次我跟你描述你母亲看着我时的眼神么?那天爱波就是那样看着我。现在她竟然又忘记了我们的邀请。我不知道。这确实太可笑了。”

他把鞋油罐的盖子拧紧,然后把它跟卷好的擦鞋布和鞋刷一起收起来。“亲爱的,”他说,“这一切都是你想象出来的。你会毁掉今晚的好心情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茫然而难过地看着自己粉红色的衬裙。

“我只是告诉你真实的情况。来吧,放松点,好好地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他走过去轻轻地拥抱她一下。但是他弯身靠近她肩膀时,他脸上的笑容扭曲成一个焦虑不安的表情,因为他在她身上闻到了一种酸臭的味道。

“好吧,我想你说得对,”她说,“对不起。你快去冲一个澡吧,快点。我到厨房去准备一下。”

“不用那么着急,”他说,“他们总会稍晚一点的,你干吗不去洗一个澡呢,如果你想的话?”

“不用了,我差不多准备好了,一会儿穿上裙子就可以出去。”

在浴室里,谢普一边涂抹肥皂搓揉身体,一边不停地想,是什么让米莉的身上有那么难闻的味道。他知道肯定不是因为她洗澡不够勤,昨天晚上她才刚刚洗过一次;这味道也应该跟她的月经周期没有关系,谢普记得她上一次月经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这好像是精神紧张带来的生理反应,就像皮炎湿疹或坏肚子那样。谢普猜想她觉得紧张的时候体液分泌就更加旺盛。

当他在雾气腾腾中围起毛巾时,他又断定这不是寻常的汗味。女人的汗味,天知道为什么会引起男人的兴奋。他突然回忆起去年夏天,他在维托木屋酒吧拥挤的舞池里搂着半醉的爱波,她的裙子也被汗水浸透而粘在背上,她的额头黏糊糊地滑落到他的脸颊。他们在雨点般的军鼓声和萨克斯风的鸣叫中晃动着,哦,她在流汗。那种味道强烈干净得像柠檬。她的体味,还有她整个身躯优雅的起伏,让他……让他禁不住想要……天啊。这件事情发生已经差不多一年了,但是每次回想起来,还是让他系着衬衫纽扣的手指微微发抖。

房子里安静得不太自然。他拿着空啤酒罐走到楼下,想去看看米莉准备得怎么样了,当他穿过客厅时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了四个孩子。

他险些绊倒在他们身上。四岁、六岁、七岁、八岁的四个孩子齐刷刷地趴在地上,身上穿的是同一款蓝色睡衣。几个小家伙都用手肘把头撑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电视屏幕。他们都有金色的头发,鼻子短平微翘,从侧面看四个人长得很像米莉。他们正嚼着泡泡糖,粉色的包装纸被他们随手扔在身旁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