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6(第3/4页)

“你有香烟吗,弗兰克?”

“当然有,给你。”谢天谢地,他们能像平常那样交谈了。

“你发明的部门叫什么?”

“什么?”

“就是你告诉约根森夫人的那个。”

“哦,视觉工具部。其实不完全是编造的。以前是有过这么一个部门,我记得好像是在八层。反正你不用担心,她肯定不会发现的。”

“视觉工具部,听起来像真的一样。不好意思,我走开一会儿。”她轻快地穿过客厅,稍稍躬着身体就像这样会不那么裸露,走进了传出闹钟声响的房间。

等她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穿了一件拖地睡裙,而且头发也精心整理得跟平时差不多了。走进客厅她看见弗兰克也穿戴整齐,正彬彬有礼地看着壁炉上的照片,像一个刚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的客人。她告诉他卫生间的位置,趁他去卫生间的时候把沙发床收拾好,然后毫无头绪地在厨房里走动,直到弗兰克走了出来。

“我给你弄点什么喝的?”

“不用了谢谢。其实,我想我该走了。现在已经有点晚了。”

“啊,你说得对。你错过那班火车了吗?”

“没关系的,我可以搭下一趟。”

“让你匆匆忙忙地赶路,真不好意思。”她决定在把弗兰克送出门口之前,要表现得冷静而有尊严,并且保持着优雅的风度。但就在开门的那一刻,她瞥见沙发床附近有一件薄薄的白色物品,好像是胸罩还是吊袜腰带,可能是收拾残局时看漏了,任由它皱成一团躺在地毯上。她心神一乱,有股冲动想飞奔过去,捡起那件衣物藏在垫子底下,或者干脆把它撕成碎片。她内心挣扎了好一阵子,等到她回头去看弗兰克时,眼睛可怜兮兮地睁得又大又亮。

临别的一刻,无可避免的,弗兰克必须说点什么。他真心话只有一句:他从来没那么感激过一个人。但这样去跟她道谢,就像付钱给她似的,可能会有相反的效果。他还有另一个想法,他可以摆出一副又悲伤又软弱的样子,抓住她的肩膀说,“莫莉,你知道的,我们是不可能有将来的。”不过她可能会说,“噢,我知道。”然后把脸埋在他的外衣里,那么他就没有选择了,只好说:“我不想觉得自己是在占你便宜;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我只好,好吧,我——”这就是问题,他就不得不说,“我很对不起”。而他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这个,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道歉。宙斯化身的天鹅有没有对勒达道歉?鹰有没有道歉?狮子有没有道歉?废话,当然没有。

于是他选择了另一个告别方式。他给了她一个老练、富有魅力而又微妙的笑,然后保持着这个姿态,直到她慌张地回报了一个微笑。接着他俯身轻吻了她的嘴唇,说:“听着,你真是个很棒的女人。保重。”

他走下楼梯,走上街道,走啊走,还没走过这栋楼,就忍不住撒腿跑了起来。他一路跑过第五大道,险些撞倒一辆婴儿推车。后面一个女人大声叫道,“你有没有长眼睛,看看你往哪里撞!”不过他没有回头看,就像狮子,就像老鹰不会回头看一样。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

一个男人怎么能坐在屁股冒着黑烟的车子回家,细心地整理长裤膝盖上的褶皱,把晚报叠成一小条避免妨碍别的乘客?一个男人怎么能蔫巴巴地按摩头部,让一群人在身边大吵大闹玩着桥牌,忍受着烟草、口臭和报纸的气味,以及过热的暖气?

该死的,当然不能。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叉开双腿,大咧咧地站在铁造的通道上,在那里风会吹动他的领带,轰鸣声会震动他的耳鼓,他站在不停震动的铁地板上,深深地抽一口烟,再一口,直到香烟燃烧得只剩下细细的一条火线,才把烟屁股扔出去,像发射子弹那样射到飞驰的路面上。这时候,郊区小镇以七点钟的粉色和灰色晚霞为背景就会慢慢走进他的眼帘。一个男人会在火车还没完全停下就跳下铁梯子,降陆后一路小跑着,然后渐渐放慢脚步,轻松灵敏地走向自己的车子。

还没爬上家门口的车道,他就看见落地玻璃窗的帘子拉了起来。他的车拐上车道时,爱波从厨房跑到了车库前等他,穿着黑色的鸡尾酒裙和平底舞鞋,系着一条他从未见过的白色薄纱围裙。他还没来得及熄火,她已经打开了车门,抓着他的手臂并开始说话。她的手比莫莉·格鲁布的还要瘦弱和紧张,而且她更高,更老,用的是另一种香水。另外,她说话的语速比莫莉更快,声调更高:

“弗兰克,听我说。在你进来之前我必须跟你说几句话,非常非常重要的话。”

“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