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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思绪便如此上下起伏。许多专业领域内的同行们恐怕会把它看成是一种异端邪说。毕竟我所沉迷的那些想法,肯定已经远远超出了自然科学的框架。但我直觉上的想法正是如此。

现在公路岔往河道的左侧。我们穿越了农田、草地和小树林,然后又继续沿着河道行驶。接着巴士爬坡上山,朝毕约贝格山区旅舍的方向前进。我看见一座壮观的吊桥横跨河面。那时我们应该是在海拔七百米左右的高度。河岸两旁遍布着浓密的桦树。

此时雾气更加浓密,但我仍可看见左侧山坡上的大量积雪,以及右侧的若干小屋——那很可能是我们进入山地以前所能见到的最后几栋房子,因为再过来就是禁建令生效的地区。

我们驶近了位于两个郡交界以及分水岭上的埃德勒瓦特内[5]湖。自从上次以来,我是第一次回到那里,但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而且很高兴这次不是亲自开车。可是当我们经过湖畔的时候,我没有瞧右侧窗外的湖面一眼。我仅仅看了看手表,那时是14:20。虽然我并未刻意安排,但我的背包里面刚好有半瓶伏特加酒。于是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拿出来,接着扭开瓶盖,猛灌了一大口。不会有其他任何旅客发觉我做出那个动作。但即便已经时隔三十余年,往事仍然近在身旁。她是一个谜——我指的是那名围着粉红色披巾的女子。

接着巴士开始下山驶向挪威西部。我们在14:29,经过悬崖旁边的第一个急转坡道。我又喝了一大口伏特加。我所思所想的一切,似乎都跟昔日发生的事件脱离不了关系。当初我们曾经打算在雷夫斯内斯的渡轮码头小睡几个钟头,结果却只能闭目而卧,连续不断地讲话。

巴士沿着湍急的河流,朝莱达尔的方向行驶了一段路程,不过现在的干道在来到玻尔衮附近的中世纪木板教堂之前,就已经转入一条隧道。浓云密雾宛如处于失重状态的绵羊一般,此起彼伏地飘浮于山谷底部上方。我们进入了莱达尔的中心地带,而那里是我俩当初不打算过夜的地方。你还记得吗?巴士在城内搭载了新的乘客之后,便穿越一条长长的隧道向外驶往福德内斯。我很高兴有了那条新隧道。因为这么一来,我就不必重新前往雷夫斯内斯那个会令人神经崩溃的渡口。

在从福德内斯跨越峡湾前往茫海勒尔的短暂渡轮航程中,我试着总结自己心中几乎从奥斯陆一路想过来的东西。

撇开一大堆细节方面的问题,今日的自然科学面对两大谜团:一是宇宙在刚形成后的最初几分之一微秒时间内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二是意识的本质为何。也许我们没有理由相信,攸关人类和自然科学的这两大独特谜团之间存在着关联性。但此种关联性也无法遭到排除。假如必须打赌的话,我会表示其间有关联性存在。

我相信,在形塑出我们这个宇宙的物理法则背后,必定还存在着一个更深层的解释(或者是根源和起因)。你可以把它看成是我最基本的信仰。如果有“神性”存在的话,那么它一定隐身在宇宙大爆炸的背后。我认为从大霹雳开始,自然法则——而且只有自然法则——便起了主导作用,此后所发生的一切都绝对有自然规律可循。

如果有人想找出神存在的证据的话,能够找到最明显证据的地方应该就是“宇宙常数”,亦即无神论者雅克·莫诺所称的“初始原则”。如同我已经提到过的,我唯一不相信的东西,就是来自超自然力量的“启示”。

我一连串的思绪已经到达终点,而且我乘坐巴士穿越乡间的旅程也即将告一段落。我唯一想补充的事项是,你必须寻觅很久,然后才找得到一个像我这样的物理学家,竟然愿意指出:生命和意识确实有可能是我们这个宇宙的基本特质。但我的推论并非建立在任何启示或信仰上面,它直接衍生自我对大自然本身所做的解读。

茫海勒尔有了一条新的隧道,于是我们很快即可俯瞰左下方的凯于庞厄尔地区,而那里是当年我俩离开渡轮登岸的地点。接着巴士又向上进入一片新的雾海,然后才通过松达尔来到了另外一个山口。

当巴士驶出位于菲耶兰峡湾上侧山区的长隧道时,除了下方的浓雾,我什么也看不见。但纵使从未走过这条路线,我仍然相当确定,往日的景色正好端端地在云雾下面等我。[6]然后我们钻入另外一条隧道,而等到离开它的时候,我已经位于云层之下,看见了苏佩勒山谷、博雅山谷和明达尔山谷。

然后我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她会在那里吗?她也会过来吗?”但那纯粹是反射动作而已。就连我自己也晓得这种冲动很不合乎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