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9节(第10/12页)

外围党下面是无声的群众,我们习惯称为“无产者”,大概占人口百分之八十五。按我们上面分类的名称,无产者即下等人,因为赤道地带的奴隶人口由于征服者不断易手,不能算为整个结构中的固定部分或必要部分。

在原则上,这三类人的身份不是世袭的。父母为核心党员,子女在理论上并不生来就是核心党员。加入核心党或外围党都需要经过考试,一般在十六岁时候进行。在种族上没有什么歧视,在地域上也没有什么偏重。在党内最高阶层中可以找到犹太人、黑人、纯印地安血统的南美洲人;任何地方的行政官员都总是从该地区居民中选拔。大洋国任何地方的居民都没有自己是殖民地人民、受远方首都治理的感觉。大洋国没有首都,它的名义首脑是个动向去处谁都不知道的人。除了英语是其重要混合语,新话是其正式语言以外,它没有任何其他集中化的东西。维系它的统治的,不是他们共同的血统,而是共同的信仰。不错,我国的社会是分阶层的,而且阶层分明,非常严格,乍看之下仿佛是按世袭的界线划分的。在不同集团之间,流动性远远不如资本主义制度或者前工业时代那么大。党的两大分支之间,有一定数量的流动,但其程度不大,足以保证质量低劣的人不会吸收到核心党里去,而外围党里有雄心壮志的人有向上爬的机会,但不致为害。在实际生活中,无产阶级者是没有机会升入党内的。他们中间最有天赋的人,若有可能成为不满的核心人物,则干脆由思想警察逐个消灭掉。不过这种情况不一定非永远如此不可,也不成为一种原则。党不是以前旧概念的一个阶级。它并不一定要把权力传给自己的子女;如果没有别的办法选拔最能干的人材担任最高领导工作,它完全愿意从无产阶级队伍中间选拔完全新的一代人来担任这一工作。在关键重大的年代里,由于党不是一个世袭组织,这对消除反对意见起了很大作用。老一辈的社会主义者一向受到反对所谓“阶级特权”的训练,都认为凡不是世袭的东西就不可能长期永存。他们没有看到,寡头政体的延续不一定需要体现在人身上;他们也没有想到,世袭贵族一向短命,而象天主教那样的选任组织有时却能维持好几百年或者好几千年。寡头政体的关键不是父子相传,而是死人加于活人身上的一种世界观,一种生活方式的延续。一个统治集团只要能够指定它的接班人就是一个统治集团。党所操心的不是维系血统相传而是维系党的本身的永存。由谁掌握权力并不重要,只要等级结构保持不变。

我们时代的一切信念、习惯、趣味、感情、思想状态,其目的都是为了要保持党的神秘,防止有人看穿目前社会的真正本质。目前不可能实际发生造反,或者造反的先声。从无产阶级那里,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你不去惹他们,他们就会一代又一代地、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地做工、繁殖、死亡,不仅没有造反的冲动,而且也没有能力理解可以有一个不同于目前世界的世界。只有在工业技术的发展使得你必须给他们以较高的教育的时候,他们才会具有危险性;但是由于军事和商业竞争已不复重要,民众教育水平实际已趋下降。群众有什么看法,或者没有什么看法,已被视为无足轻重的事。因为他们没有智力,所以不妨给予学术自由。而在一个党员身上,哪怕在最无足轻重的问题上都不容有丝毫的不同意见。

党员从生下来一直到死,都在思想警察的监视下生活。即使他在单独的时候,他也永远无法确知自己的确是单独一人。不论他在哪里,不论他在睡觉还是在醒着,在工作还是在休息,在澡盆里还是在床上,他都可能受到监视,事先没有警告,事后也不知自己已受到监视。他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可以放过的。他的友谊、他的休息、他对妻儿态度、他单独的时候的面部表情、他在睡梦中喃喃说的话、甚至他身体特有的动作,都受到严密考察。实际行为不端那就不用说了,而且不论多么细微的任何乖张古怪行为,任何习惯的变化,任何神经性习惯动作,凡是可以视为内心斗争的征象的,无不会受到察觉。他在任何方面都没有选择余地。另外一方面,他的行为并不受到任何法律或任何明文规定的行为法则管辖。大洋国内没有法律。有些思想和行为,如经察觉,必死无疑,但是并没有受到正式的取缔禁止,没完没了的清洗、逮捕、拷打、监禁、气化都不是当作犯了实际罪行的惩罚,而仅仅是为了把一些有朝一日可能犯罪的人清除掉。党员不仅需要有正确的观点,而且需要正确的本能。要求他必须具备的各种信念和态度,有许多从来没有向他明确说明过,而且若要明确说明,势必暴露英社固有的内在矛盾。如果他是个天生正统的人(新话叫思想好(goodthinker)),他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想也不用想,都会知道,正确的信念应该是什么,应该有什么感情。反正,在儿童时代就受到以犯罪停止(crimestop)、黑白(blackwhite)、双重思想(doublethink)这样的新话词汇为中心的细致的精神训练,使他不愿意也不能够对任何问题有太深太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