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狂欢节的殉道者(第7/14页)

她停顿片刻,盯着墙上自己的画像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出了猪舍。想到返回镇上的旅途,她顿觉疲惫不堪,做好了寻找终极解脱的准备。

弗朗西斯卡朝前走着,派兹托索的家被留在了身后,她感到一个重负从她身上卸除了,脚步越来越轻快,脊梁骨比过去挺直了许多。

我无所不能,没有人能够阻挡我。

这个想法让她停下了脚步,意识到自己会在行事之前阻止自己行动,不由得会心一笑。她带着添加了危险感的自由,朝镇上走去。危险根本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到达山顶后,整个镇子展现在她眼前。她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想着自己是否还能再次见到这美妙的风景。她拔腿朝山下走去,一股来自臀部的勃勃生机推着她向前奔跑。

某种磁力

第二天早晨,小镇笼罩在一种奇怪的安宁之中。清晨常见的繁忙不见了。吉安尼精疲力竭地瘫倒在一袋面粉上。

他心怀忏悔,硬着头皮把自己拖起来,并再次认真思考了一番这个水力学奇迹——他居然能把如一大袋水一样沉重的自己提起来。他拨弄着条案上的面粉,掺入水揉成面团。一个个小型的人物出现在他的手指之间。一幅由面团组成的风景画:男人和女人、“香饽饽”的复制品、教堂……

借助面团的帮助,他或许能从过度的思考中脱身。他嘀咕了几声。不受欢迎的记忆又回来了。到喝酒的时间了吗?

一想到阿马莱托酒他就恶心。他挪到水池边,喝了几口冷水,再把头放在水龙头下方。

他清醒了,借助冷水他知道了这一点,但他仍然处在震惊之中。他不愿意回想自己奇怪的生日以及更为奇怪的复活节。他作为礼物送给艾米莱的当头一斧。他还从来没有杀过人,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英勇。

他努力不去想弗朗西斯卡,拼命想从难以理喻的现实中解脱出来。他的眼中不由自主地再次复现了那场节日交媾,然后是他站在塑像底座上的女儿。他乱成一锅粥的大脑感到了一丝愤怒。他握紧拳头,斧头的手柄在他的大脑里攥得紧紧的。

吉安尼朝窗外看去。弗朗西斯卡正在广场上沐浴。她在细心地清洗自己的两只手,然后是胳膊和脸。她用一块粗糙的布擦拭着皮肤,血液涌到皮肤表面,让她发出粉色的光泽。

用清洗完成她自己的赦免仪式,好像她持续已久的干涸终于结束了。

没有人看见她身后的小拖车。直到她完成清洗后才有人注意到。弗朗西斯卡开始把小拖车里的东西倾倒在泥迹斑斑的广场上,把她的世俗物件堆成一堆。几把刷子、一瓶墨水,一件已被她变形的身体扭曲成某种奇怪形状的黑羊皮袄,自成一体地兀立在那里。

她开始用木棍构筑一座金字塔,在堆砌和重新排列那些柴火画刷的过程中,她用手指梳理着这个谜团。也许这是画出另一幅画的第一笔?这将会是她的最后一幅画。

弗朗西斯卡的行为具有某种磁力。其他人也想洗洗身子漱漱口,把自己的印记留在广场上。与过去一刀两断的愿望在滋长。是谁从教堂里拖出一条长椅,把它放在弗朗西斯卡堆起的杂物堆上?为什么别人要去模仿她?又是谁割下了自己的头发,把它扔到越堆越高的废物堆上?

我们是一种奇怪的自由的产物。难道我们正在发现某种新的存在主义神学?还是我们达到了野蛮的新高度,把人类文明的进程往后倒推了几个世纪?

大扫除

出事儿了。科斯塔一打开马厩的大门就觉察到了。卢伊吉的房间整洁宽敞,井井有条。“档案室”不复存在。

简直就像是生活中出现了某种缺陷。不再有腐朽的报纸堆,不再有蚂蚁山——卢伊吉混乱的世界变得如此有序,科斯塔顿觉无比伤感。

他听到了教堂的钟声。这是礼拜天的早晨。

弗朗西斯卡站在广场上,身边围了一圈人。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接近她或与她搭话。我们变得谨慎了?她闭着眼睛,双臂抱在胸前,两腿分开站立着,这让她的底盘异常坚固。

她睁开眼睛,好像我们根本就不存在似的,慢吞吞地走进了教堂。

天晓得我们为什么跟在她身后,是她的引力把我们拖进教堂的吗?

不过她除了热切地凝视着墙壁和大门上方的弯拱,什么也没做。

教堂外面,卢伊吉正从卡车后面往下卸“档案室”的东西,把它们丢在不断增高的废物堆上。

科斯塔有他需要操心的事儿。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那只珍贵的石膏手。这只手被他用一根红色的细绳子吊在胸前,他在想是否要把它作为礼物送给卢伊吉。他看见卢伊吉正忙着把大捆的报纸、成箱的布片,还有曾经绑在鸡身上的小套具往下扔。科斯塔不想打扰正埋头工作的卢伊吉。他还从来没见过卢伊吉工作时的样子,这大概也可以算作一种昭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