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面包匠的狂欢节(第16/16页)

我发现自己此刻正身处苉雅·詹内绨的怀抱之中,我俩都在尽情哭泣。越过她的肩头,我看见教堂里到处都是交媾的人群:地主婆和佃户,祭台助手和学校老师,牧师本人正和年轻的阿马莱托虔诚地拥抱在一起。我能感觉到苉雅烫人的舌头像美妙的许愿,在我耳朵里滚动。在那一刻,我坦白,我眼看着就要全盘失控了。

我从苉雅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我决定离开教堂,让头脑在新鲜空气里清醒一下。我刚走出教堂,就被一股力量拉了回来。苉雅滚烫的舌头牢牢缠住了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头扎回教堂。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有几对人在长椅上公开地交媾,其他的人则围成一个个小圈子。这让我想到了勃鲁盖尔49描绘的狂欢节的场景。教堂里到处都是欢腾跳跃的人群,人们互相抛掷,或滑入对方的两腿之间。

他们就像春天里山坡上嬉戏的羔羊。这个场面对于复活节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一个新生的时节。即便是那些正在交媾的人们,脸上也没有一丝羞耻,好像他们正在进行着某种极度虔诚的作为,一次灵与肉的深度交流,把自己献身给某个更崇高的目的。他们忍辱负重,因为他们扮演的是一个宗教角色。他们担当着我们起源的见证。他们是男人,他们是女人,是从事繁衍生殖的人们。

一阵巨大的静默降临到我们身上。我们围住一对对交媾的人,形成一个个小圈子。我们担负着见证他们劳作的任务。不知何故,他们日常生活中的身份从他们身上脱落了。我们面前躺着的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尽管如此,当我看见苉雅混迹于这群即席男女司祭之中时,还是有一种心如刀绞的疼痛。

艾米莱看着苉雅,看到的却是阿马莱托——那个他拥抱过的小伙子——最女性化的一面。他无法相信自己感受到的温存,仿佛此生无法获得的东西终于呈献在他面前。他跪倒在地,摆出一个祈祷者的谦卑姿态,吮吸着苉雅的奶头,他一点儿都没去考虑漂亮的阿马莱托怎么会长出美妙的乳房这个神迹,只在为自己参与了一个如此优雅的神迹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苉雅不满足,她把自己向他打开,显然,她在思考着什么。就在我呼吸着活在人世上的时候,我发誓神正在我的水里游泳。

不知不觉中,旁观者(见证人)的呼吸和生育者的呼吸(这些角色是后来才被定义的)同步了。作为见证人的我们和生育者成为一体。他们的叹息呻吟成为我们的叹息呻吟,他们的高潮即将到来,我们的也快了。

其中的一个男人,此人正是艾米莱(在透露这条信息时,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他开始做出“哦上帝哦上帝哦上帝哦上帝”的口型。他成了我们的合唱指挥,我们在响应他的召唤,加入到了这场心醉神迷的颂歌中——对繁衍生殖的呼唤和响应。

其中的一个女人做出了她的响应。我无法不注意到她的嗓音——她是苉雅,尽管心怀神圣的目的,但我承认还是感到了一丝醋意,虽然在这样一种神圣的状态下,这实在是一种极不光彩的情感。一阵阵“哦上帝哦上帝哦上帝哦上帝”的叫喊声,现在这叫喊声已经响遍整个教堂,其强度和投入程度都远远超过了我们唱赞美诗时的表现。飘在这些叫喊声之上的是苉雅超高的女高音:“我到了!”我们再次接受了她的呼喊,并把她的体验当成了我们的体验。

整座教堂随着她的摇晃而摇晃,我们摇晃着,在终极兴奋的门槛前颤抖着,一次大规模的到达,一次真正的高潮。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正处在“到达”的边缘,好像语言的天赋进入了我们,我们被圣灵渗透,接受它的甘露,面对神圣的一刻战栗不已。我们语无伦次,我们尖声喊叫。

我们真正地、真正地到达了神性的那一刻,神圣,没有原罪,没有罪孽,我们赤身裸体,清白无辜。我们重新树立了宗教,我们彻底改造了教堂,重新确认了万物的本源。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知道我们是幸运的。在这天受孕的孩子至今仍然在我们村里享有某种特殊的地位。

教堂膨胀得像一个就要临盆的肚皮,除了我们的肺在奋力屏息时继续运转以外,所有一切都处于静止状态。我们精疲力竭,在教堂里东张西望,就像大家是第一次见面。眼睛清澈明亮,闪闪发光,脸庞红扑扑的,嘴唇饱满的嘴巴微微张开。到处充满了不可抗拒的爱意,外加我们的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