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加纳克里他未讲完的话(第4/4页)

“房间里静得怕人,听到的唯有空调送风的低音。那个人几乎不弄出任何动静,连呼吸都听不见。他把手心放在我脊背上。我身体没了力气。他的阳物碰在我腰部,但软软的。

“这当儿,枕旁电话铃响了。我睁眼看男人的脸。而他似乎压根儿就没听见。铃响了七八次后,不再响了,寂静重新返回房间。”

说到这里,加纳克里他徐徐嘘了口气。随后默然看自己的手。“对不起,让我歇一会儿,可以么?”

“可以可以。”我说。我重倒一杯咖啡暖了一口。她喝冷水。两人默默坐了十来分钟。

“他再次用十指在我身上抚摸,那才叫无微不至。”加纳克里他继续道,“我的身体没有一处没给他摸到。我已经什么都想不成,心脏在我耳边异常徐缓地发出很大的声响。我已无法克制自己,在他的抚摸下我好几次大声喊叫。不想喊也不行,有什么别的人在用我的嗓子擅自喘吁擅自喊叫。我觉得整个身体的发条都像松动开来。接着——好些时间之后——他仍让我趴着不动,从后面把什么东西插进我那里边。是什么现在我也不晓得。硬邦邦的,大得很。反正不是他的阳物,这点可以保证。此人到底有性功能障碍,我想。

“但不管是什么,给他插进之时,我实实在在地感到了所谓疼痛,自从自杀未遂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怎么说呢,那类似一种将我这具肉体从中间~撕两半的野蛮的痛感。然而,尽管痛不可耐,却又快活得令人眩晕。快感与痛感合为一体。明白吗?那是伴随着快感的痛感和伴随着痛感的快感,我不得不把二者作为一个东西吞下。在这样的痛感与快感之中,我的肉体更加迅猛地胀裂开来,对此我无能为力。紧接着发生一件怪事:我感觉从自己截然裂为两半的肉体中,迫不及待掉出一个见所未见触所未触的什么东西。大小我不清楚,总之滑滑溜溜,像刚出生的婴儿,是什么我全然揣度不出。它原本就在我体内而我又一无所知——而由那个男人从中拉了出来。

“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极想知道,想亲眼看看,毕竟是我的一部分,我有看的权利。然而肉体的我呼叫着,流着口水,剧烈拧着腰肢,连睁眼都不可能。

“于是我攀上了性快感的绝顶。不过较之绝顶,更像被人从悬崖推落下去。每一次大叫,都觉得房间所有玻璃应声炸裂。不光觉得,实际我也看见窗玻璃和玻璃杯发着声响变成碎片,而细小的碎片又好像落在自己身上。之后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意识倏然模糊,身体变冷下去。这么比方也许奇怪,就好像自己成了冷粥,粘糊糊的,满是莫名其妙的块状物,并且块状物随着心脏跳动而缓缓地深深地作痛。我确实感觉到疼痛。没费多少时间我就想起了那是怎样的痛感——那是过去自杀未遂之前我经常感到的那种闷乎乎的命中注定式的痛,而现在它像橇棍似地猛力撬开我意识的封盖。撬开后,痛感便脱离我的意愿,拖泥带水地挽起里边我那呈琼脂状的记忆。打个离奇的比方,就好像一个已死之人目睹自已被解剖的场面。明白么?就好像亲自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剖开,五腑六脏被长拖拖地掏出。

“我浑身痉挛,口水在枕头上流淌不止,小便也失禁了。我很想控制这种肉体反应,但无计可施。我身上的发条全都松缓脱落下来。意识朦胧中,我痛切感到自己这个人是何等孤独无依何等软弱无力。各种各样的附件从肉体接二连二脱落而去。有形的,无形的,一切都如口水如尿水,化为液体拉不完扯不断地流出体外。不能听之任之地将一切排泄~空!我想,这是我自身,不能任其他为乌有!然而无能为力。在其流失面前,我只能茫然袖手旁观。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似乎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意识全都荡然无存,一切一切都已脱离自己。不久,黑暗突如其来地包拢了我,如同沉重的窗帘扑通一声从上面落下。

“等我意识恢复过来时,我又一次成了另一个人。”

加纳克里他就此止住,看我的脸。

“这就是当时所发生的。”她沉静地说。我一言不发,静等她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