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8/22页)

两人本来可以再亲热一会儿,但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桑尼连忙扣上裤子,用身体堵住房门,免得外面的人进来。露西慌慌张张地抚平粉色长袍,眼睛闪闪发亮,但带给她无数欢愉的东西已经藏进了庄重的黑色礼服里。他们听见汤姆·黑根的低沉叫声:“桑尼,在里面吗?”

桑尼松了一口气,朝露西使个眼色,“在,汤姆,什么事?”

黑根的声音仍旧很低:“唐要你去他的办公室。就现在。”桑尼和露西听见他走远的脚步声。桑尼等了几秒钟,等露西使劲亲吻他的嘴唇,然后溜出房门,跟着黑根去了。

露西梳理头发,检查一遍衣服,拉起吊袜带。她的身体感觉受了擦伤,嘴唇软乎乎的一碰就疼。她走出房门,尽管觉得两腿之间黏糊糊湿漉漉的,但没有去卫生间清洗,而是径直下楼梯去了花园。她回到新娘那张餐桌,在康妮身旁坐下,康妮愠怒地叫道:“露西,你去哪儿了?怎么像是喝醉了,现在不许再走开了。”

金发新郎给露西斟了一杯葡萄酒,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露西不在乎。她把深红色的葡萄酒端到灼热的嘴唇边,喝了一大口。她感觉到两腿之间又湿又黏,于是并拢双腿。她的身体在颤抖。她一边喝酒,一边隔着杯沿饥渴地寻觅桑尼·柯里昂。她没兴趣看其他任何人。她咬着康妮的耳朵,顽皮地说:“再过几个小时,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啦。”康妮咯咯直笑。露西端庄地把双手叠放在桌上,但掩不住脸上的喜气,就好像偷走了新娘的什么珍宝。

亚美利哥·邦纳塞拉跟着黑根走进拐角房间,见到唐·柯里昂坐在宽阔的写字台前。桑尼·柯里昂站在窗口,望着花园。今天下午,唐第一次显得这么冷酷,他没有拥抱客人,也不和客人握手。脸色灰黄的殡仪馆老板之所以能拿到请帖,仅仅因为他老婆和唐的妻子是好朋友。唐·柯里昂非常反感亚美利哥·邦纳塞拉。

邦纳塞拉的开场白拐弯抹角,颇为巧妙:“请您原谅我的女儿,您妻子的教女,她今天无法亲自登门,奉上敬意,因为她还没出院。”他瞥了桑尼·柯里昂和汤姆·黑根一眼,暗示他不想当着他们的面说下去,但唐的心肠可不软。

“我们都知道你女儿遭遇的不幸,”唐·柯里昂说,“要是我能帮得上什么忙,你尽管开口就是了。我妻子毕竟是她的教母。我可忘不了这份荣誉。”这是一份斥责,因为殡仪馆老板从不遵守习俗,用“教父”称呼唐。

邦纳塞拉脸色灰败,直截了当地说:“能和您单独聊聊吗?”

唐·柯里昂摇摇头。“这两位都是我愿意托付性命的人。他们是我的两条右臂。我不能打发他们走开,那太侮辱人了。”

殡仪馆老板闭上眼睛,隔了几秒钟,开始讲述事情经过。他的声音很沉静,这是他用来安慰死者家属的声音。“我按照美国习惯抚养女儿。我相信美国。美国帮我发家。我给女儿自由,但也教她不要让家族蒙羞。她找了个所谓的‘男朋友’,不是意大利人。她和他看电影,很晚回家,但她从没见过他的父母。我接受了这一切,没有反对,这都怪我。两个月前,他拉她去看电影,他还带了个伙伴,两人骗她喝威士忌,企图占她便宜。她奋起反抗,保住了贞操,却被他们像对待畜生似的殴打。我赶到医院,她顶着两个黑眼圈,鼻梁折断,下巴粉碎性骨折。医生得用钢丝箍起来才行。她痛得直哭:‘爸爸,爸爸,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也哭了。”邦纳塞拉说不下去了,他老泪纵横,但声音没有流露出情感。

唐·柯里昂不怎么情愿地做个同情的手势,邦纳塞拉说了下去,痛苦让他的声音有了人味儿。“我为什么哭?我惹人疼爱的女儿,我的生命之光。一个漂亮的女孩。她以前信任别人,以后再也不会了。她再也不漂亮了。”邦纳塞拉浑身发抖,灰黄色的脸孔涨成了难看的深红色。

“我像正经美国人那样去报警。警察逮捕了那两个小伙子,送他们上法庭接受审判。证据确凿,他们认罪。法官判处他们监禁三年,却缓期执行,审判当天就释放了。我站在法庭上,活像个大傻瓜,那些杂种还对我笑。于是我对老婆说,‘我们必须找唐·柯里昂伸张正义。’”

唐低了低头,对这个男人的痛苦表示尊重。可是,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言语却冷冰冰的,像是尊严受到了冒犯。“你为什么报警?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来找我?”

邦纳塞拉几不可闻地喃喃答道:“你要我怎么做?就说你要什么吧。但请您实现我的恳求。”他的言辞近乎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