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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拉代勒上尉人很潇洒,就像一只高卢雄鸡,身上总是穿一件熨得整整齐齐的军衣,脚下的皮鞋总是打了蜡,衣服上别着的勋章也闪闪发亮。他几个大步,就走了十米远,阿尔伯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嗨,老兄,你来啦?”
距离上一次对话已经过了十八个小时,在货车后面,一辆长长的轿车缓慢地开过来,机车闸门发出沉闷的声音,排气管尾部缓缓排出些烟,烟慢慢飘走。这辆轿车一个轮胎的价钱,就足够阿尔伯特花上一年,他感到自己穷得什么也没有,一脸的苦闷。
上尉没有停下来,而是走过卡车,快速来到轿车旁,只听见车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年轻女子坐在车上,没有下车。
首先映入阿尔伯特眼帘的是货车司机满脸的胡茬,他坐在崭新的货车里,一身汗味。这是贝里埃公司生产的一辆CBA型货车,价值三万法郎。司机的小算盘打得很精细,这种事经验丰富,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车窗缓缓摇下来,里面的人从脚到头打量阿尔伯特,接着,他打开车门,顺势跳下来,一把就握住了阿尔伯特的肩膀,手劲儿还很大。
“你既然来了,那就是上了这条船,你明白吧?”
阿尔伯特点点头。司机转身面向轿车,轿车尾部仍然排着白色的、轻柔的废气。天哪!经过这些年的不幸,这股飘散的烟云显得十分残忍。
“跟我说说……你收他们多少钱?”司机喃喃而语。
阿尔伯特感到这个人说话的方式太没人情味了,只关心价钱,他说:
“三百法郎。”
“什么,这太可笑了吧!”
司机还是挺高兴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故意挑刺的意味。他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成功让他十分满足,同样,要是别人失败或者受挫的话,也能让他高兴。他转过上半身看着轿车。
“你难道不知道,那里面穿着毛皮大衣的都是些养尊处优、生活奢侈的人吗?随随便便就可以喊到四百,甚至五百!”
就好像他自己要准备去喊价一样。司机有些谨慎,放开了阿尔伯特的肩膀。
“好,来吧,别忸忸怩怩了。”
年轻女人仍然坐在车里,阿尔伯特转向轿车,心想:到底应该怎样做,要打招呼感谢她吗?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表现得好像见到比自己身份高很多的人一样,小心翼翼上了车。
车开向公墓。轿车缓缓发动,从一辆又一辆军队卡车旁边开过,渐渐地,身后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宪兵打听消息的画面消失不见了。
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卡车发出黄色的光,照亮马路,然而在车里,连脚也看不到。阿尔伯特的手肘靠着车窗边缘,透过车窗仔细地观察着外面的马路,说:“右边”“走这条路”。他担心会迷路。越是接近墓地,他越是感到害怕。所以,他做出了决定。一旦有什么不对劲,那我就只能撒腿跑到森林里去,司机总不会来追我吧!他一定会开回巴黎去,那儿还有其他人等着他帮忙呢!
倒是普拉代勒上尉这个疯子,从之前的事中看得出,他有那个本事,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解决掉阿尔伯特。该怎么办?阿尔伯特一边思忖,一边试图不要让自己显得太害怕。
卡车爬上最后一个坡。
公墓渐渐出现在马路尽头,司机花了一些力气才将车停到一处下坡的地方,想要再次出发,即使不需要转动手柄,在这样一个斜坡上,还是得松开刹车装置以便发动车辆。
车停下那一刻,发动机没了响声,周围静得出奇,就像在你身上盖上一件大衣,什么也听不见。司机正朝墓地进门的方向观察着,提防有守卫进来,上尉突然出现在车门前面。现在只要挖开土,把木棺抬到卡车里安置好,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佩里顾小姐的轿车就像一只野兽,暗暗隐藏在黑暗里,等待着进攻猎物。接着,她打开车门走了出来,这是个身材矮小的女人,但年轻漂亮,阿尔伯特感觉她比昨天还要更年轻一些。上尉匆忙向前伸出手,想拦住她,可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她就果断往前走了。在这里,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整整一个小时,三个男人一直闭着嘴,什么也没说。她稍微动了一下头,表示可以开始了。
于是,大伙儿动起手来。
司机拿着两个铁锹,阿尔伯特从车里拖出一张很大的篷布,展开铺到地上,有了这张布,一会儿就可以很容易地把土填回坑里。黑夜中有些许亮光,左右两旁都能看到十来个凸起的坟墓,就像是走在田地里,脚下踩着许多被大得可怕的鼹鼠翻起来的泥土堆。上尉大步流星向前迈着步子,跨过一个又一个士兵的坟墓,他显得无比傲慢,身后是阿尔伯特和司机,年轻女人跟在后面迈着小步跑。玛德莱娜这个名字,阿尔伯特很喜欢,他奶奶就叫玛德莱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