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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回到爱德华的故事上来。读书期间,一切都很顺利,这得多亏他有钱的父母,但靠钱解决的事并不是那么体面。战争开始前,佩里顾先生就赚了很多钱,像他这样的人,在黑市里做买卖,说到底是战争让他们变得这么有钱。人们不会谈论他母亲家里的财富,这毫无意义,就像你问海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咸一样。母亲在年轻时就因为心脏病死了,留下父亲一个人。因为生意繁忙,他把孩子学业上的一切都交付给那些私立学校、老师和家庭教师。爱德华特别聪明,理解力很强,所有人都认为他比一般人更厉害。这个孩子天生就有作画的天赋,肆无忌惮,让教他的美术大师们无话可说、又气又恨。他这么聪明,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可能正是这些原因,爱德华才如此叛逆。要知道,不用费心就能解决一切问题让他可以大胆地做任何事。人们常说,你想要它是什么,它就会是什么。更确定的说法是:危险越大,警惕性就越高,就越会去保护自己在乎的一切。因此,虽然佩里顾先生从各种状况下拯救出儿子,但处处透着自私,在他眼中,姓氏比一切都重要,决不可以让家族蒙羞。这种用钱来解决的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到的。爱德华的叛逆行为一直持续不断,恶作剧成了他最喜欢的事。在无数次收拾烂摊子之后,佩里顾先生早已对儿子的未来没有了想法,爱德华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进入了艺术世界。一个保护和关爱自己的姐姐,一个十分保守、每一分钟都想要抛弃自己的父亲,一身无可争议的天赋,爱德华几乎拥有一切成功的条件。按道理来说,事情的发展完全不会像现在这样。可实际上,战争结束的那一刻,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那血淋淋的断腿就是例子。
除了守夜、给爱德华换洗衣物,阿尔伯特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他唯一确定的是,在1918年12月2日这一天,爱德华·佩里顾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很快,要烦恼的就不是右腿的伤了。
阿尔伯特整天都陪在爱德华身边,照顾他,同时也帮护士打打下手。护士们处理伤口,以防感染,将鸡蛋混合着牛奶或者肉汁,连上一根导管,插进爱德华嘴里。剩下的杂事阿尔伯特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一旦没来得及用湿布擦干净流在脸颊上的食物,或者是喂水的时候不小心弄得到处都是,他就会换掉床垫。阿尔伯特紧闭着嘴,转过头去,双手捏住鼻子,眼睛看着别处,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工作必须要细心,因为这完全决定了战友以后的生活。
每天的工作就是重复两件事:徒劳地寻找一种让爱德华舒适的呼吸方法,令他可以不需要上下运动肋骨。还有就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等着战地救护车的到来。
就这样,他一直照看着床上半躺的爱德华·佩里顾,以防他再出现什么危险。但是,普拉代勒中尉的样子一直出现在脑海里,那卑鄙无耻的样子一直在大脑里挥散不去。他每时每刻都在幻想着,一旦再遇到这个人,一定要好好收拾他。现在,阿尔伯特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先前普拉代勒在战场上向他冲过来的场景,感觉就像一颗炮弹朝自己砸来,马上就要在身上爆炸。然而,想要集中精神去回忆那个画面还是有困难的,大脑似乎仍跟不上节奏。
尽管如此,只要一小会儿,阿尔伯特就会回到现实,心里叨念着:我已经尝试过杀死他了。
这样的表达听上去的确有些奇怪,但合乎情理。总之,世界大战只是一种遍布在整片大陆上的谋杀,只不过这个谋杀是他无法避免的命运。有时候,看着爱德华·佩里顾,阿尔伯特会回忆起那个呼吸困难的时刻,然后全身沸腾起来,愤怒不已。两天后,他准备好了要当一个杀人犯。四年战争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时候行动起来了。
一个人的时候,阿尔伯特总是想着塞西尔。她是如此遥远,心里的思念快折磨死他了。如今这些突如其来的事件把自己带进了另外一种生活。没有塞西尔的世界就没有任何乐趣。阿尔伯特每天都活在回忆中,看着照片中的塞西尔,细数着她身上无数的优点,眉毛、鼻子、嘴唇,直到下巴。那迷人的嘴,是多么美妙的存在。某一天会有人将它偷走,或是她自己离开,又或许塞西尔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重要,天哪,这简直会要了阿尔伯特的命。大部分时间里,可怕的伤感都伴随着阿尔伯特。这样的结局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于是,他拿出信纸,尝试再写一封信,心里犹豫着是不是要告诉塞西尔这一切,但又担心她是不是只期待着一件事——不再联系,战争一结束就和自己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