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斗争 阿弗纳琉斯教授(第2/2页)

阿弗纳琉斯在地铁入口处,几分钟前他刚上来的那座扶梯旁边,看见两个相貌丑陋的年轻女人在忙着分发传单。为了进一步了解反保加利亚的斗争,他问她们中的一个:“您是土耳其人?”

“感谢上帝,我不是!”那个女人赶紧回答,倒好像他指控她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似的。“我们跟这个示威游行毫不相干,我们在这儿是为了向种族主义进行斗争!”阿弗纳琉斯向她们每人要了一张传单,迎面碰到一个年轻人的微笑,这个年轻人懒懒散散地把胳膊肘支在地铁栏杆上。他也递过来一张传单,脸上带着一种高高兴兴的挑衅神情。

“这是反对什么?”阿弗纳琉斯教授问。

“这是为了卡纳克人民的自由。”

阿弗纳琉斯教授因此带了三张传单下到地底下去;他一下去就立刻感觉出地下墓穴的气氛变了,疲乏和厌倦已经一扫而空,有什么事发生啦。阿弗纳琉斯听见活泼的喇叭声、拍手声、笑声;接着他看清楚了是怎么回事:拿着红色捐款箱的女人还在那儿,但是被两个流浪汉围着,一个抓住她空着的左手,另一个轻轻握住拿着捐款箱的右胳膊。抓住手的那个人迈着小舞步,三步向前,三步向后。握住胳膊肘的那一个把音乐家的帽子伸向行人,嘴里叫喊着:“为了麻风病人!为了非洲!”音乐家在他旁边吹着喇叭,吹得上气不接下气,啊,他从来还没有这么吹过。人越聚越多,他们感到有趣,露出了微笑,向帽子里扔零钱,甚至扔票子,那个醉汉在谢他们:“啊,法兰西多么慷慨呀!谢谢!代麻风病人谢谢!没有法兰西他们将全都像可怜的畜生一样活活饿死!啊,法兰西多么慷慨呀!”

那位太太不知怎么办,时而她试着挣脱身子,时而在掌声的鼓励下向前和向后迈出小舞步。那个流浪汉突然想让她朝他旋转过来,要跟她身子贴着身子跳舞。她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酒气,笨拙地自卫着,害怕和不安从她脸上流露出来。

从监狱出来的那个人突然站起来,开始指手划脚,好像通知那两个流浪汉出现了危险。两名警察走过来。阿弗纳琉斯教授看见他们,连忙也参加了跳舞。他让他的大肚子左右摇摆,两条胳膊半弯曲着轮流伸向前,朝着人群微笑,在他周围散布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无忧无虑的和平气氛。警察来到他们旁边时,他朝拿捐款箱的太太有默契似的笑笑,接着开始随着喇叭和他的舞步的节奏拍手。两名警察目光阴沉,朝他转过身来,继续向前巡逻。

获得这样的成功,阿弗纳琉斯喜出望外,他更加起劲,就地打转,轻盈得让人意想不到,他朝前跳,朝后跳,高高地举腿,用两只手模仿跳康康舞的舞女撩起裙子的动作。这立刻让握住太太的肘部的那个流浪汉有了一个主意,他弯下腰,抓住她的裙子的底边。她想自卫,但是眼睛不能离开那个带着鼓励她的微笑的大肚子男人。当她试图回他一个微笑时,那个流浪汉撩起裙子,一直撩到腰部,露出了光腿和绿短裤(和粉红裙子挺协调)。她又想自卫,但是她被迫处于无能为力的境地:一只手拿着捐款箱(虽然没有人朝里面扔过一个生丁,她还是牢牢地攥住,就像是她的荣誉,她生活的意义,也许还有她的灵魂都藏在里面似的),另外一只手被流浪汉握住不能动。如果有人把她两条胳膊捆住强奸她,她的处境也不会比这更坏。流浪汉高高地撩起裙子,同时叫喊:“为了麻风病人!为了非洲!”太太的脸上淌着受辱的眼泪。然而她拒绝显露出自己受辱(承认自己受辱是加倍的受辱),她竭力露出微笑,就像这一切是在她同意下,为了非洲的利益而发生的,她甚至朝空中扬起一条腿,虽然短一点,但是很漂亮。

一股可怕的臭气涌进她的鼻孔:流浪汉的呼吸跟他的衣服一样发出难闻的臭味。他的衣服不分日夜穿了好多年,最后嵌进了他的皮肤里(如果他在一次意外里受伤,把他放到手术台上以前,一组外科医生要刮上一个钟头才能把这些衣服完全刮掉)。她受不了,最后一次使劲,从他的搂抱里挣脱出来,把捐款箱抱在胸口上,朝阿弗纳琉斯教授逃来。他张开胳膊,抱住她。她紧贴住他,身体颤抖,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他迅速地使她平静,拉住她的手,把她领出了地铁车站。


  1. ✑Kanak,太平洋新喀里多尼亚当地土著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