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欲说还休(第3/6页)
翁泉海静静地听完岳小婉的话,才轻声说:“岳小姐,时辰不早了,您歇息吧,明天诊务繁忙,我会派人给您送药来。”
幔帐内,岳小婉轻语低吟:“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
见没人答言,岳小婉撩开幔帐,翁泉海已经走了。
夜已深,万籁俱寂。葆秀心里难受,独自喝着酒,她把酒喝光,走到西厢房外。西厢房里透出灯光。她抬起脚欲踹门,却又收回脚,转身欲走。
门开了,翁泉海从屋里走出来问:“葆秀,你找我?”葆秀背对着翁泉海问:“我找你干什么?”
“哦,那我去方便了。”翁泉海关上房门,从葆秀身边走过,“你喝酒了?”葆秀说:“不喝睡不着。”
翁泉海说:“等我给你开个安神的方子。”葆秀说:“最好用药狠点,要不怕不顶用。”“你先回去睡吧,明天再说。”“我想回老家待一段日子。”“想回就回吧。”“我又不想走了。”
翁泉海问:“怎么一会儿走一会儿不走的?”葆秀说:“大上海光景多,我得多看看,走了就看不到了。”翁泉海摇头说:“净是没头没脑的话,听不明白。”葆秀大声说:“我不空出地方,谁也进不来!”
翁泉海知道葆秀是啥意思,可他装糊涂。虽然岳小婉牵着他的心,他却不能跟着心走。
感情这东西,就像淤泥里的莲藕,藕断了,丝还连着。
翁泉海坐在诊室给患者看病,泉子交给他一封信。他打开看,里面是岳小婉写的信和一张戏票。他展开信看:翁大夫,您好,在您的精心诊治下,我已病愈,再次感谢您。近日我会登台连演三天,望您拨冗捧场。
翁泉海把信和戏票烧了。
第一场戏岳小婉看到包厢里无翁泉海,就让女用人再送第二场的戏票。翁泉海接到装有第二场戏票的信封,立即把信封塞进抽屉里。
这时候,范长友和段世林来了。范长友说:“泉海啊,你赶紧给看看吧,段老板病得不行了!”翁泉海赶紧让段世林躺在病床上给他切脉。范长友问:“泉海,段老板周身浮肿,肚大如鼓,还吐了点血,是什么病啊?”
翁泉海说:“段老板,记得半年前我跟您说过,让您戒酒,您没戒吗?那次堂会上,我观段先生面色红如猪肝,两目红赤,眼胞皮红而无神,这是酒已伤肝的表象,如不戒酒,则肝伤必重,甚至会有性命之忧。段先生,您尽可放心,此病还可治。但是您得答应我,病愈后不要再喝酒了。”段世林点点头说:“我答应,我保证戒酒。”
第二场戏翁泉海还是没有来看,岳小婉就让女用人去送第三场戏的票。戏开演了,乐器声响起。岳小婉演唱中看向包厢,那里没有翁泉海。
演出结束,岳小婉谢幕下台,观众纷纷站起,看台角落里,一个须髯老者依旧坐着。岳小婉穿着戏装走过来,她眼尖,发现那个须髯老者是翁泉海,就一把抓住翁泉海的须髯扯了下来。
翁泉海捂着下巴笑道:“轻点。”岳小婉笑了:“您到底是来了!我唱了三天,每天都朝为您留的包厢望啊,都快把包厢望穿了!”
翁泉海说:“我也听了三天,真是好戏,一天比一天唱得好。只是昨天你的嗓子还有一点沙哑,今天更严重了。不过你处理得十分巧妙,外行人听不出来。”
岳小婉笑问:“您不是不懂戏吗?”翁泉海说:“可我懂医啊,听得出您为了唱好戏,累着嗓子。”他从怀里掏出药方,递给岳小婉:“一天一服,连服七天,嗓子就透亮了。”
岳小婉邀请翁泉海一起吃夜宵,翁泉海婉拒,急匆匆走了。
夜深了,寒风刮着。葆秀端着一壶热水走过来,翁泉海刚好来到西厢房门外。
葆秀问:“这么晚才回来啊?天冷,喝杯热水吧。”翁泉海口中冒着寒气说:“我不渴,你睡吧。”
葆秀突然指着翁泉海的下巴问:“你这里怎么红了一片啊?我看看。”翁泉海躲闪着:“没事、没事,我累了,得赶紧睡了。”他急忙进屋关上房门,还没有坐下,就听见茶壶摔碎的声音。他打开门问:“你怎么了?”葆秀说:“没拿稳,壶摔碎了。”
葆秀走进卧室,关上房门,靠在门前,热泪流淌下来……
这日,翁泉海在街上走着,岳小婉的女用人抱着一个大纸盒跑过来说:“翁大夫,这是刚上市的法国大衣,小姐让我转交给您。”说着把大纸盒塞给翁泉海。翁泉海要把大纸盒还给女用人,女用人不接。
翁泉海抱着大纸盒,来到岳小婉家房门外敲门,没人答言。
门缝里伸出一张纸条:天寒风疾,唯盼一衣暖身,望勿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