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畸零人(第43/56页)
“我拒绝了,”阿尔弗雷多说,“现在我失业了。”
“如果你没有地方可去,那就过来这儿。”她说。其实她想知道阿尔弗雷多有没有结过婚,或者有没有女人,有没有地方可去。阿尔弗雷多说:“幸好我不住研究中心宿舍。我住在一个朋友家里,”他知道她问话的用意,“不过明天我会过来看你,特雷莎。”
第二天早上他到达时,公寓的大门敞开而且被撞破了,特雷莎和班都不在里面。
事情是这样的。在她和班吃过早饭后,两人都很紧张,坐立不安,心里有预感会出事,但又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特雷莎说她必须上街去买东西,嘱咐班留在家里,不要应门,除非来人是阿尔弗雷多。班听话地坐在桌旁,门铃响起时,“是阿尔弗雷多吗?”他问。接着一连串敲门声响起,越敲越急越吵。班默不作声,晓得他根本不该开口的。接着有人撞门,然后两个男人就冲进来,一人一边架着他的手臂,在他挣扎时用布堵嘴使他无法出声,把他架进电梯,再押上汽车。他们摇上车窗,捆绑班的手腕、膝盖和脚踝,任由他在后座打滚,高速驱车上山。有一回他们不得不停车,因为班晕车,堵嘴布让他吐得喘不过气来。他们抽出布条,倒了一些他们仅有的廉价葡萄酒清洁他的嘴巴,然后又用同一块布把他的嘴堵住,到达研究中心后,他们没有立刻将他载到昨天那个地方,反而送到阿尔弗雷多被告诫不可让他看到的“另一个”地方。在世界各地要雇人做这种勾当都不难,里约当然也不例外。
特雷莎采购回来时,发现家门不但大开而且被踢坏了,班也不见了。这好像被人一拳打进她的横膈膜,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晕倒在桌上,双手摊开,头倒在一条手臂上。她的第一个念头是,阿尔弗雷多快到了,他会帮忙的。她并不晓得他已经来过,此刻正开车赶回研究中心去看个究竟。然后她又想,或许亚力会回来,可是他两天前才来过电话,说他要上路去拜访另一个部落。“我的印第安人。”他如此称呼他们。
她从来没想到可以打电话给英国大使馆,说有一个英国公民被绑架了。她不晓得一个国家的国民拥有这样的权利,只晓得一张护照赋予你一个身份,可以得到官方的尊重。她经常翻阅亚力盖着许多签证的护照,心想:或许有朝一日,我也会有这样一本护照,我也要到这些国家去旅行。
有好一阵子她无法清楚地思考,然后才想起阿尔弗雷多没来,一定会打电话来告诉她原因。她太焦虑了,无法镇定地坐着等,只能盲目地在屋内走来走去,甚至撞倒一把椅子。她把窗户开大一点,好让更多沉重的暖空气吹进来。慢慢地伊内兹的影像浮现在她眼前,充满了她的思绪。对了,伊内兹。她打电话给伊内兹,当她听到她的声音时立刻说:“听着,我是特雷莎……”然后迅速而坚决地说,“不要挂电话,伊内兹,不要这样。”她听到伊内兹的喘息声,晓得她怕了。“班在哪里?”她追问,“他们把他抓走了,他到底在哪里?”
她听见一声虚弱的“我不晓得”,便立刻用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的声音冷冷地说:“你知道的。你知道。他是不是在我们去过的地方?”
“不是。”伊内兹说。一阵沉默,她们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然后特雷莎说:“我要杀了你。如果你不帮我,我就杀了你。”现在伊内兹终于明白,这个穷人的艰困生活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她,她为何会向特雷莎大献殷勤。那些字眼让她感觉到恐惧的刺激流窜过全身,甚至伤了她的眼睛。她颤抖地听着特雷莎的话。“你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伊内兹。你居然出卖了我。”
“我不知道,”伊内兹勉强开口,“我没料到他们打算这么做。”
“现在你晓得了,伊内兹。你知道他在哪里。”
伊内兹晓得,因为她看见载着班的车子经过。研究中心里每个人都晓得。人们围在窗边,听见车内传来被闷住的咆哮和怒吼。有人宣称他们亲眼看见班在呻吟和挣扎。伊内兹晓得,他们全都晓得,班被带到哪儿去,而且她不是唯一对此事感到难过的人。先前为班做检查的实验室助手震惊极了,她告诉其他人的话传遍了整个中心。这名雪人,这个怪胎,是一种彬彬有礼的生物,几乎跟常人一样:他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结果,大部分人对于在“另一栋建筑”里所发生的事感到的不安与羞耻,因为班的事件而透明化,他们很快就全都晓得他被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