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际食品组织(第7/16页)

但这儿呢——当然,这个地方的私密性已经慢慢消失,众多隐藏的样式开始显山露水了。以前,她常趁休会期间不用翻译时,冲进屋里拿块三明治,喝喝咖啡吃点东西,一切都那么随意。那里面的东西令她眼花缭乱。如今她已习惯了这里,坐在里面,忍不住矜矜自得地暗想自己在这一新阶层的种种优越之处。这些国际公仆,全都年纪轻轻,或者依旧年轻,或者即便已届中年,也是时尚之士,至于年老这一大敌已被押入大牢,永无翻身之日。看着进出之人身上的衣服、装饰,以及一屋子褐色白色黄色等等反差巨大的肤色,要想漠然处之,实非易事。多和谐啊!这一切多令人欣慰啊:人类的未来肯定就是这样,一个高度文明的群体,人人态度友好,不争不抢,和蔼殷勤,即使坐在会议桌边开会,也只是在民族利益方面互不相让。

这里隐藏的性方式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一向如此:或情人或朋友,逢场做戏。

在这里干活的姑娘都来自中产阶级或中产阶级以上的家庭——有个词“黛比女孩”[2]说的就是她们,其实这个称呼已经过时了。“我们用的都是黛比女孩,”查理·库伯老说,“个个都是活宝,全部都是,没了她们我们都不知该怎么办呢。”她们到这儿来不是钓金龟婿的——可千万别,到时候她们会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子结婚——是喜欢这份“有趣的活儿”。就是说她们喜欢和迷人的男士——当然还有女士——做伴,况且,弄不好还会被邀请到一个或多个国家工作呢。查理·库伯曾温和地抱怨:“说真的,有时我还以为这儿是高级人才交流中心呢。”他说的是姑娘们陪吃陪玩那档子叫人眼红的事儿,如果那算不得真正恋爱的话。对于那些在规定时间,有组织地一拨拨进入本栋大楼的代表,姑娘们可能是美食的领路人,看戏的良伴,没有附加条件的艳遇对象和最令人羡慕的秘书人选,可以带到国内,替纽约、拉各斯,或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办事处工作(都干不长,爱玛和珍妮还没适应那儿的生活就无功而返了)。

静静坐在这里,尽量不声不响,不要让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在一个大剧场里面。

明天又有一个新的会议要召开——关于第三世界国家的合成食品供应问题。这是个中等规模的会议,不像土耳其的是大型会议,不过代表们得从欧洲大陆坐船过来。请注意,到早上十一点,秘书和礼仪小姐或单独前来,或两两结伴,全部各就各位,眼睛不看门口,虽然穿门而入的可能就有她们下个月的性伴或朋友。这些身量不同、肤色各异、体态不等的代表各有千秋,个个英姿焕发莅临会场——大多数独自前来。两队人马(用运动队的话——面对目标,预备冲!)相互对视。一个高手只消瞅上几眼,便能判断出对方的年龄、身体状况、穿衣品位,甚至做爱能力,接着就开始打入阵营。

“我能坐这儿吗?我叫弗雷德·瓦纳科,从纽约来的。”

“是汉弗尔小姐吗?我是黑苏卡,加纳人。”

第一天结束时,那一对对要么分道扬镳,要么静观后事。

和剧场看戏一样精彩——更为精彩,因为她是演员之一。尽管她不想卷入其中,因为明天她就要动身去伊斯坦布尔,到了那里肯定很忙,哪儿有闲工夫胡思乱想;再说,现在她也不想引人注意——现在她知道了,几乎肯定,当初应该拒绝查理·库伯和那一大笔钱,在伦敦找间房子,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就她一个人。

此时,尽管她的调温器调至“低档”,但还是需要想办法拒绝请求。老是有男子,黑皮肤的、棕皮肤的、橄榄色或白皮肤的,来到她面前问:“这儿有人坐吗?”她只好把打量屋子的目光收回到自己身上,因为有人正瞅着她呢。她看见一个女子,正如她在众多镜子中看见的一样,一头炫目的深红色头发,皮肤白皙,善解人意的眼睛与可爱的哈巴狗的一样。(她讨厌自己对爱和给予的需要,故称自己为小狗或奴隶:她发觉这是新出现的状况,或者她以为是。)可是这个女子,这么多男子想套近乎的女子,比这里有的姑娘大上二十岁。这说明初看一眼(从房间另一头隔着众多走来走去的人)她不像四十出头的女人。她的模样多年以来青春如故。为此她花了大量时间,调用了女人的各种手段,方达到这种成效。(或者更准确地说——因为她越来越经常想到,一直耿耿于怀——世界上富裕国家的女子到了三十岁也不显老。)如果她仔细观察,抛开个人的虚荣心和偏见,是能发现这个朝她走近的男子,且不论他年龄几何,看出(他肯定是从远处看)她不是三十来岁的光鲜少妇,微微犹豫了一下,虽然几不可见。不过,等到他老到专业地审视完毕之后(像妓女或摄影师),就像我们在性交易场所或人才交流中心那样,彼此把对方从头到脚细瞧一遍,通常这个男子会坐下来,似乎很高兴自己的发现:找到了一个咖啡桌边的良伴。这样看来,她体内的调温器好像还是乖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