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6/17页)

她的周围是这样的:稍微流露出欲望,就会挨一记狠砸,因此在巴尔的摩,十二岁的她当即下了决心,绝不能被任何男人毁掉。不管用什么——刀刃或者尖叫的牙齿——绝不。是啊,她要跳踢踏舞,是啊,她要溜冰,但她要皱着眉头,噘着嘴唇,目露恐吓地去做这一切,因为“绝不”。随便什么人要想从这个黑人小姑娘身上得到好处,就得使钳子和氯仿,因为“绝不”。母亲去世后她去了费城,后来又去上学,她学得很快,没有妙语,也没有教师,没有,我不会微笑,因为“绝不”。她随着年龄渐长而变得圆滑了些。噘着的嘴唇变成了挑逗——眼中流露出的比起恐惧更像是兴奋。但隐藏在轻松自在之下的却是一只随时都想控制那些狗的爪子,因为“绝不”。

“告诉他,”他说,“把一切都告诉他,但不要说我闻过你,因为那样的话,他就会明白,你身体里有可闻的东西,而且我闻到了,如果瓦莱里安明白了这一点,那他就明白了一切,哪怕他逼我走开,他仍然知道你身体里有可闻的东西,我发现了它,而且我也亲自嗅到了。就算是海豹皮大衣或者价值百万美元的耳环也不能掩盖它。”

你这狗娘养的,我需要这个如同赘瘤。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安静地休息一下,还想弄明白我是不是当真想高高抬起双腿踏上跑道,让呼吸里有着毕纳卡口气清新剂气味的买主舔我的耳朵,还是我想在我的后半辈子环游欧洲,到处看足球赛,寻找另一个贝齐,又或者是买一辆阿尔法汽车在罗马城中兜风,四处露面,让制造商和代理人都看得见我,跟我说一声“我亲爱的”,你才不是我真想要拥有的人呢。

我来这里是为了认真思考,何况事实上,我能来到这里。我属于这里。你这狗娘养的却不属于这里,而且,只要我告诉瓦莱里安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这狗娘养的马上就得滚蛋,港口警察会到这儿来,把你扔到你该去的鲨鱼嘴里。该死的瓦莱里安,他以为他在干什么?做白人的游戏吗?不然他到底是怎么了?他坐在那儿抱怨玛格丽特,实际是想儿子想得崩溃,还侈谈他如何爱他们母子俩,为他们的幸福牺牲了一切,然后却看着她发疯,她都吓坏了。他不但没保护她,连起码的动怒都没有,相反,却邀把她吓得魂飞天外的那家伙共进晚饭,让他睡在离我们不远的楼下。他难道不知道黑人和黑人是彼此不同的,要不就是他认为我们都是……这简直是一团糟。

吉丁抱着双肘,在石头上前后摇晃身体,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再回去和瓦莱里安谈话,告诉他,他的玩笑过火了,小心后果。她在那儿坐了好长时间,既然她已经打定主意,本不用坐这么久。她站起来好几次,但每一次都被什么东西拉回石头上。那是一种十分像困窘的东西。她感到困窘是因为她可能反应过度了,就像她说她婶母和叔叔的那样。比害怕危险更糟的是害怕自己的愚蠢——别人都认为无所谓的事,你却大惊小怪——有点难以控制,惊慌失措。敏感的人感到失控时就会自我调整,持续调节。这到底是一个将来可当做笑谈的故事,还是真有危险?不仅如此。她感到一种不明所以的困窘: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啊,她去向一个白人告一个黑人的状,然后看着那些红脖颈的警察用一条隆隆作响的汽艇把他带走。但是他曾要强奸她,也许还要强奸玛格丽特,甚至更坏,她不能干等到瓦莱里安玩腻或者冷静下来或恢复理智,而且她也不能冒险在这地方放松警惕,这里没人可以帮忙,他们实际上是孤立无援的。现在就必须行动,趁着天还大亮着。这其中没有出卖可言。那黑鬼心里很明白,如果不明白,他就是发了疯,必须被带走。

除了那种恐惧和对恐惧的恐惧,她对那人还有种真切的厌恶。和他在一起,她如同身处陌生的水域。她十年来还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黑人。从摩根大街时起就没遇见过了。后来进了大学,那里的黑人要么令人毛骨悚然,要么稀罕又抢手,能让方圆一百五十英里以内的所有女孩子拜倒在他们脚下。在那群人当中她并不引人注目(从来没有与众不同)。后来她步入社会,广泛接触黑人和白人,但她所结识的黑人都和她有共同的想法——或像西德尼和昂丁这样兢兢业业,小心行事,或像演艺界和媒体中人似的哗众取宠,华而不实。不管他们使什么招数,他们脑子里想的都是一个“做”字,他们和庄家打牌,每副牌都是由庄家发的。与白人玩,规则就更简单了。她只消装聋作哑,只消让他们相信她不像他们那样聪明。要说显而易见的事,要问愚蠢的问题,要恣意大笑,要做出感兴趣的样子,他们每每展现人格就为之倾倒。在多数情况下,需要的仅仅是魅力——偶尔需要炫耀。这一切现在全不需要,对付这个……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