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第9/10页)

她突然又感到饥饿难忍,便返回厨房吃东西,并且照那女人要求的去做:做个好人,看着她睡觉——因为那女人如同一个古代因药力产生幻觉的人那样生怕独自醒来。

她吃完了通心粉、一些火腿和另一块蛋糕,这时地板上睡着的那女人动了动,坐起了身子。她用双手捧着脸待了一会儿,然后才揉起眼睛来。

“感觉好些了吗?”吉姬问她。

她从围裙口袋里取出了墨镜,戴上。“没有。不过总算歇了一会儿。”

“唉,那就是好些了。”

那女人站起来。“我想是吧。谢谢你——谢谢你待在这儿。”

“没什么。宿醉是挺难受的。我叫吉姬。谁死了?”

“一个爱的人。”那女人说,“我有两个,她是第一个和最后一个。”

“噢,对不起,”吉姬说,“他把她运到哪儿去?就是灵柩车里的那个人。”

“远着哪。到一个为她命名的湖那儿去。棒极了。是她要这样的。”

“这儿还住着谁?这么些吃的东西不是你做的吧,嗯?”

那女人在一个深平底锅中放上水,摇摇头。

“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吉姬吉姬吉姬吉姬吉姬。这是青蛙叫的声音。你妈给你起的什么名字?”

“她吗?她给我起了她自己的名字。”

“那是……”

“格蕾丝。”

“格蕾丝。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吗?”

没有。根本没有。若是曾经有一天早晨,仁慈和好运逃之夭夭,优雅(格蕾丝原文为Grace, 意为“优雅”。)本身可能还得保持。然而优雅又从何而来,来得有多快呢?在察觉到和随之跟过去之间的那个神圣的空间,优雅到底能不能够溜过去呢?

是那个把胸部像浅盘里两个烤蛋糕一样献上的沮丧女人,把那男孩眼中的兴奋劲全部吸引过去了。吉姬看着他想尽量不去凝视,然而一次次都失败了。他说他名叫K.D.,说话时一个劲儿欣赏她的脸蛋和胸口衣服的开口处。对方这种劲头是她所期待的,此时在心中浮现并激起快乐——通常都是如此。但她想起一小时之前醒来时看到的那幅画,当即就了无情绪了。

吉姬不愿睡在刚刚死过人的二楼,便在由游戏室改装成的办公室里挑了一张皮沙发。由于没有窗户,又指望不上不再有的电灯光,这间屋子倒有利于长时间地沉睡。她一上午都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午后,可屋里仍然昏暗,比她入睡时也亮不了多少。在她前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蚀刻版画,前一天她在宅子里四处巡视时竟然没有看到。此刻,借着从过道里透进来的微弱光亮,那幅画隐隐约约地进入了她的视线。是一个女人。跪在地上。满脸颓丧的表情,一双眼睛透出乞求的神色,伸出的双臂捧着一只浅盘,那是她奉给一位爵爷的贡品。吉姬踮着脚尖走过去,凑近细看那个面孔上似乎写着“我放弃了”的女人是何许人。在镀金画框的一个小嵌板上镌着“锡耶纳的圣凯瑟琳”字样。吉姬笑了——铜制的男性生殖器在箱子里,奶头样的布丁却暴露在盘子里——其实没什么可笑的。因此,当她前一天在镇上见到的那个小伙子把汽车停在厨房门附近并按响喇叭时,她对他的兴趣已经到了厌烦的边缘了。她站在门洞里,边吃涂了果酱的面包,边听他说话,并看着他眼中的斗争。

他的笑容很可爱,嗓音也很动人。“我在这一带开着车子到处找你。听说你在这儿。我想你或许还没走。”

“谁告诉你的?”

“一个朋友。呃,是一个朋友的朋友。”

“你指的是那个开灵柩车的人?”

“噢,唔。说你改了主意,不去火车站了。”

“这地方消息传得倒挺快的,尽管别的事都慢慢腾腾。”

“我们可以随便走走。想乘车兜兜风吗?你想多快就能多快。”

吉姬舔掉拇指和食指上的果酱。她向左边的菜圃看过去,觉得瞅见了远处有金属闪烁,或许是一面镜子的反光,又像是州警的墨镜。

“给我一分钟,”她说,“我要换件衣服。”

在游戏室里,她穿上了一条黄色的裙子,上身是一件深红色的衬衣。然后她查了一下她的占星表,把她的东西(和几件纪念品)塞进背包,上车后把包扔到后座上。

“嗨,”K.D.说,“我们只是兜一小圈。”

“好吧,”她答道,“可是谁知道呢?说不定我还会改变主意。”

他们在蓝天下行驶了一英里又一英里。吉姬乘火车或长途汽车时并没有好好观赏过风景。在她看来,外面没什么风景可言。不过坐在英帕拉车里高速行驶,更像是乘DC-10飞机巡航,除去天空再无其他——不可忽视的、专门定制的、设计师设计出来的天空。也说不上空无一物,而是充满了呼吸,而且所有的眼神都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