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夜晚(第3/13页)

因为没有人去接电话,所以我去了。

如果我能够再活一遍的话,我会让那个电话一直响下去的。

*

“喂?”因为屋子里很吵闹,我对着话筒大声说。

妈妈用的还是很老式的皇后牌电话机。电话线足有20米长,因为她喜欢边听电话,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喂?”我又说了一遍,把话筒紧紧贴住耳朵。

“喂,喂?”

我正准备把这个没人回答的电话挂上,但听到话筒那端有个男人清了清嗓子。

然后,我听到了爸爸的声音,“鸡仔?是你吗?”

*

我没有马上回答。我愣住了。尽管妈妈的电话号码从没变过,但我还是很难相信爸爸会拨这个号码。他离家的时候是那么突然,那么带有毁灭性,在这个屋子里重新听到他的声音,就好像看着他走进被他亲手焚毁的屋子。

“是,是我,”我小声回答。

“我到处找你。我给你家和办公室都打了电话。我想试试看……”

“今天是妈妈生日。”

“噢,对,”他说。

“你要和她说话吗?”

我说得极快。我可以感觉到爸爸在电话的那一头翻了翻白眼。

“鸡仔,我和皮特·贾那通过话了。”

“皮特·贾那?”

“海盗队的。”

“啊?”

我抱着电话走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离我不远有两个老妇人坐在沙发上,端着纸盘子,吃着金枪鱼色拉。

“他们一直举办‘昔日球星赛’的,知道吧?”爸爸说,“皮特告诉我佛莱蒂·冈塞雷斯不能参加了。因为他的签证没有搞定。”

“我不懂,这和我有什么……”

“他们要找一个能够替补他的人,但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所以,我对皮特说,‘嗨,鸡仔就在城里啊。’”

“爸爸,我不在。”

“你可以啊。他又不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昔日球星赛?”

“所以他问:‘哦,是吗?鸡仔的状况如何?’我回答他说,‘很不错啊……”

“爸爸……”

“然后皮特说……”

“爸爸……”

我知道这样的对话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比我更难放弃我的棒球生涯的人,就是爸爸。

“皮特说他会把你放在队员名单上的。你要做的就是……”

“爸爸,我只参加了……”

“……快点过来吧……”

“……六周的甲级赛而已……”

“……明天早上10点左右……”

“我只打过……”

“然后你……”

“我怎么有资格参加昔日球星赛?”

“你有什么问题,鸡仔?”

我痛恨这个问题。它终止了一切讨论的可能性。你有什么问题吗?你还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只能说“我没有问题。”但是,这个回答显然不符合事实。

我叹了口气。“他们说把我放在队员名单上了?”

“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个……”

“他们要我参加比赛?……”

“……你聋了吗?我刚刚不是说了么。”

“什么时候?”

“明天。俱乐部的人会过去……”

“明天,爸爸?”

“明天,怎么了?”

“现在,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你要是去比赛,坐着候场的时候,肯定会撞见那些人。你和他们攀谈攀谈。”

“撞见什么人?”

“随便谁。安德森。莫利尼。我觉得麦克·屈内兹,那个光头,好像还是教练。你应该有意识地和他们接触接触。你要和他们谈谈,说不定就能有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

“机会就会来了么。教练的职位。击球训练员。乙级队里的一个空缺。那么你就踏进了一只脚……”

“他们干吗要我这样的……”

“事情都是这样一步步……”

“我都有多少年没有摸棒球杆了……”

“……发生的。就是这样来的,鸡仔。你踏进一只脚……”

“但是我……”

“你知道一旦这些工作机会……”

“爸爸,我有一份工作了。”

沉默。任何人对我的伤害,都比不上爸爸的沉默。

“听着,”他呼出一口气说,“我不择手段才给你弄到一个机会,你想不想要?”

他的语气变了,好像准备好了要打架,拳头举了起来,怒火在胸中涌动。我知道自己活得很糟糕,而他也如此明显地表达了他的这种想法。这让我羞愧。在打架的时候,心生愧意的一方肯定会先败下阵来。

“你快点滚出来,听到了吗?”他说。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明天就不是了。”

*

现在,回想起那段对话,我真希望当时的我,能够多问老爸几个问题。难道他对前妻正在举办的生日派对,完全没有一点好奇心吗?难道他不想知道她的心情吗?他不想知道有谁参加了派对吗?他不想知道我们的老房子看起来怎么样了吗?她是否还念着他?想到他会开心?难过?还是根本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