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早晨(第8/19页)

“又来了,”妹妹模仿着妈妈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她把叉子放在嘴巴里转来转去。

“当心,你会戳到自己的,”妈妈把叉子从妹妹的嘴里拔出来。

“是奶酪,或者是油没有放对,”爸爸看着面条说,好像那盆面条让他打恶心。

“我都已经试过几十种不同的烧法了。”

“不要夸张了,宝儿。难道烧一点能让我下咽的东西就这么难吗?”

“你吃不下去?这面条你咽不下去?”

“上帝啊,”爸爸继续埋怨道,“你又来了。”

妈妈转过脸,不去看他。

“好吧,你吃不下,”她一边说,一边怒气冲冲地往我的盘子里舀了一大勺。“你不吃,我吃,好了吧?我吃饱了撑的和你来吵架。吃,查理。”

“这么多啊,”我说。

“我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她语速极快。

“太多了!”

“妈咪,”,妹妹插嘴道。

“我只是想说:宝儿,我要你做,是因为你能做出来。就是这个意思。我已经告诉你成千上百次了,这个肉酱面味道不对。如果味道不对,它就是不对。你希望我撒谎来哄你开心吗?”

“妈咪,”妹妹又插嘴了,手中摇晃着叉子。

“呸,”妈妈一边反驳,一边把妹妹的手往下拉。“别这样,吕贝塔。听着,雷,下次你还是自己做吧。你自己做你的意大利美食去吧。查理,吃!”

爸爸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你又是老一套,”他抱怨道。我看看他。他看看我。我用叉子卷了些意大利面送进嘴里。他向我扬了扬下巴。

“你说说看,你觉得你妈做的意大利面条味道怎么样?”

我嚼。我咽。我看看他,再看看妈妈。她气得肩膀都耸了起来。现在,他们俩都等着我说话。

“不好吃,”我看着爸爸,嘟囔着说。

他发出呼哧一声,给了妈妈一个白眼。

“连小孩子都知道,”他说。

全新的开始

“那么,今天,你就留在这里吧?”我妈说。

她站在煤气灶前用塑料勺打蛋。土司已经烤好,白脱油已经放在桌上。边上还有一壶咖啡。我靠在椅子上,神思恍惚,好像连吞咽食物都很困难。我觉得如果我动作太快的话,身体就会爆炸。她腰间系着一条围裙,她的行事举动,从我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就好像这只不过是普通的一天。就好像是我突然出现,来看望她,而她就像往常那样,替我做早饭。

“查理,可以吗?”她问,“抽空和你妈待上一天?”

我听到了锅子里黄油和鸡蛋嗞嗞冒着热气的声音。

“呃?”她说。

她举着平底锅朝我走来。

“为什么不说话?”

我花了好几秒钟才让自己的喉咙发出声音来,就好像我在努力回忆应该怎样发声一样。怎么和死人说话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表达方式?还是有一套暗语?

“妈妈,”终于,我说出话来,但声音很轻。“这不可能。”

她从锅里舀出鸡蛋来,一勺一勺盛在我的盘子里。我看着她满是青筋的手。

“吃吧,”她说。

从美国历史上的某一点开始,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现在的父母能够两个人一起通知孩子,他们离婚了。让孩子们坐下。告诉他们家庭规则的变化。而我的家是在这个启蒙时代来临之前破裂的;爸爸一走,就没再回头。

以泪洗面过了几天后,妈妈重新涂上口红,抹上睫毛膏,下厨房为我们做煎土豆。在递给我们盘子的时候,她说:“爸爸不住这里了。”好像事情就这么简单。就像戏台上换了一个场景。

我已经不记得爸爸是什么时候把他的东西拿走的。有一天放学回家,我们发现屋子一下空了许多。门厅的柜子里空出许多地方。车库里也少了很多工具和盒子。我记得妹妹哭着问妈妈,“爸爸是不是因为我不乖才不回来的?”她还向妈妈保证,如果爸爸回来,她一定做个乖孩子。我记得我当时也想哭,但那时候,我已经能够意识到,以后这个家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了,不是四个,而我是其中唯一的男人。尽管只有十一岁,我还是能够感觉到肩上担负着的男子汉的责任感。

何况我以前哭的时候,爸爸常常要我“振作”。“振作起来,孩子,振作起来。”就像所有父母离异的孩子那样,我努力想表现好一点,好让那个离去的家长重新出现。所以我没有流眼泪:鸡仔,你不能哭。

*

最初那几个月,我们以为爸爸的离去只是暂时的。爸妈吵架了。他们需要分开来冷静一下。天下的爸爸妈妈都会吵架,不是吗?我们的爸妈就常常吵架。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和妹妹就常常趴在楼上的楼梯口,我穿着白短裤,妹妹穿着浅黄色的睡裙和芭蕾舞鞋式样的拖鞋,听他们在楼下争吵。有时候,他们是为了我们而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