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4页)

“有这句话,”埃普斯说,“但说的是‘人’,没说黑鬼和猴子呀!”说罢又不由自主地狂笑了一通。

“要按照你这样说,白人里也有你所谓的‘猴子’,”巴斯没有理会埃普斯的笑声,“我见过的有些白人,心智还不如猴子呢。咱们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黑人也是人,这是事实。有些黑人确实见识和心智都不及白人,但这难道是黑人自己的错吗?黑人根本就没有学习的机会!你能读书看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你愿意学习,你有无数的渠道。但你的黑奴一无所有。要是你看到有奴隶私下里在看书,肯定会把他揍一顿吧?他们世代为奴,没有机会学习,更没有机会长见识。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要求奴隶有见识呢?让他们陷入这种境地的,恰恰是你们这些奴隶主。你现在把他们跟狒狒相提并论,觉得他们甚至还没有狒狒聪明,这只能怪你们这些奴隶主。这是一种罪恶啊!这种罪恶太可怕了!这种罪恶早晚会遭世人谴责。会有那么一天的,埃普斯,秋后算账的日子总是会到来的。我当然说不准到底会在什么时候,也许很快就要到来了,也许你们还能逍遥很久。但上帝是公平正义的,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你要是跟新英格兰那帮北佬混在一块儿,我估计你也会成天就知道嚷嚷什么宪法,白天挑着个担子卖卖钟表,暗地里教唆那些黑鬼赶紧逃跑。”埃普斯不屑地说。

“我要是在新英格兰,我也不会改变立场。我会呼吁废除奴隶制。我会指出法律中存在的不公平和不合理之处。宪法里允许拥有黑奴,这也是不对的。我知道,如果你失去了黑奴,你就损失了财产,你肯定很难接受。但你要想一想,如果是你自己失去了自由呢?跟自由比,财产就不值一提了。你现在拥有自由,你手下那个老亚伯拉罕也应该拥有自由。就因为他们是黑皮肤,或是流着非洲黑人的血,你觉得他们就不配拥有自由了吗?要这样说的话,我看有些黑人的皮肤比有些晒黑的白人还白呢。人的灵魂也有颜色之分吗?这就是扯淡!奴隶制实在是荒唐至极!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你要付出代价。我就算哪天真的能买得起路易斯安那州最好的种植园,我也不会用一个奴隶!”

“你真是能说会道呀,巴斯!我估计没人说得过你。你跟别人争起来,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这世界啊,还真没有你看得惯的地方吗?我估计吧,要是这世界真的变成了你现在希望的那样,到时候你自己又要看不惯了。”

后来,他们两人还谈起过这个话题,每次说的话都差不多。埃普斯特别乐意讨论这个问题,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想探讨些什么,而是他觉得特别有意思,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巴斯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有些自命不凡,喜欢跟人争论,但争论的目的只是为了展示一下自己的口才。

那年夏天,巴斯一直在埃普斯的种植园干活,通常每隔两周就会去一次马克斯维尔。随着跟他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慢慢开始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不过,毕竟有过之前的教训,我没敢贸然行事。正常情况下,如果白人不跟奴隶说话,奴隶是不能上前搭话的;所以我只能尽一切可能引起他的注意,经常会在他的面前出现。八月初的一天,新房的工地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其他木匠都走开了,埃普斯也去地里了。我觉得机会难得,所以决定再豁出去一次,不管结局是好是坏,都要碰一下运气。那天下午,我们正在埋头干活的时候,我突然问他:

“巴斯老爷,您能告诉我您是哪儿的人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很困惑,“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未必知道那个地方。”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出生在加拿大,你知道那是在哪儿吗?”

“我知道,我去过加拿大。”

“是吗,那你一定对那儿很熟悉吧!”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显然没有相信我说的话。

“巴斯老爷,我真的去过加拿大。我当时去了蒙特利尔和金斯顿,还去了昆士顿和其他一些地方。美国的很多地方我也都去过,比如水牛城、罗切斯特和奥尔巴尼。伊利运河和尚普兰运河沿岸的村庄名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巴斯停下了手里的活,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许久之后,他问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做奴隶?”

我认真地回答他:“如果这世间真有正义,我根本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为什么这么说呢?”他问我,“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相信你肯定去过加拿大,你说的那些地方我都知道。你是怎么会到那里去的呢?来来来,好好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