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之前(第5/5页)
死者的头皮被剥开,用锯子锯开白色的头骨。
取下像碗一样的颅骨,流出粉红色的脑浆。
筋骨带肉被剔除下来,然后仔细察看心脏、胃、肺。
昭男觉得无法探索在几个小时前还是活蹦乱跳、喜怒哀乐、敏锐思考的人的生命不可思议的魔力。他感到手脚乏力。
最初那一阵子,他从肉店前面经过时,都是扭头疾步逃离而去。
“我从解剖尸体中看到的全是污秽肮脏、惨不忍睹的东西。”昭男的眼皮抵在敬子浑圆丰满的胸脯上。
一会儿,敬子说“有点热”,把一只脚轻轻伸出去,吊在床边。
“朝子婚宴的请帖收到了吗?”
“还没有。”
“婚礼办完后,我就能轻松点。”
“对。”
“想去旅行,轻松一下。这十年净为别人的旅行准备行装来着。”
“去吧,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你坏,就像巴不得把讨厌鬼赶走似的。”
昭男的反应过于冷淡,敬子有点慌神,便用粉臂温柔地勾搂他的肩膀。此时此刻,不知道他肚子里想些什么。
昭男想说“我要上班,你带弓子去吧”,但弓子的名字毕竟说不出口。
其实,昭男未必对敬子冷淡。他觉得朝子的婚礼结束后,如果自己和敬子一起去旅行,弓子怎么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即使敬子一个人去旅行,昭男也仍然放心不下弓子。
但是,敬子只字不提弓子,昭男对女人这种本能感到悒郁压抑。
那天夜晚,醉醺醺的清向昭男坦言自己爱弓子。第二天吃早饭时,他说:“田部大夫,就因为我爱弓子,才保持一身干净。尽管被那个女人笑话,我也没有干后悔莫及的事。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田部大夫,请您给我作证。”
“我睡得昏头昏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你。”昭男的脑海里浮现出弓子的脸庞,他自己也产生没有对不起弓子,而是对不起敬子的错觉。
“弓子很纯洁,不能玷污了她。”昭男对清说。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想不再接近弓子。弓子亲切自然的言谈举止、表情神态,却带着巨大的魅力遽然涌上心头。
昭男考虑不再接近弓子,也是因为听她倾诉过对清的态度深感不安。
那天晚上,弓子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好意,令人回味,让昭男陶醉于美梦之中。
如同被众神追逐以致变成花卉的希腊神话中的少女,弓子如果被逼过甚,也会隐匿行踪或者变幻成其他什么东西。更何况自己与弓子的妈妈如此关系,再去追求弓子,天理难容。
人生在世,哪怕自己和最理想的女性有缘相识,却也无缘结发。
昭男不能不纷扰悲惜。
看能乐的第二天,医院收发员交给昭男的一叠信件中夹着朝子婚宴的请柬。
我去参加好吗?我作为敬子的情人坐在她女儿的婚宴席上,这算什么呀?再说,我又帮着给朝子做人流,也不适合应邀参加。
如果自己和敬子结婚,大概就作为新娘子年轻的继父和敬子并排坐在主桌上了吧。
但是,敬子从不提结婚二字。昭男也不说。
昭男知道有人光恋爱不结婚,自己也想试试,没料到如浇油烈焰、熊熊燃烧。
昭男处在很尴尬的位置,不想参加婚宴,但似乎太拘泥于这种顾虑,所以才觉得尴尬。
“至少敬子想让我高高兴兴地参加她女儿的婚礼。”昭男把请柬放进上衣内袋里。
信件的最底下是一个没写寄信人姓名的淡蓝色信封。拆开一看,是弓子寄来的,实在出人意外。
谢谢您前来探望我。那一天,我说了很多,事后想起来都觉得脸红。现在我知道,我不善于把心里想的用准确的语言表达出来,觉得窝心,也好像做了一件对不起哥哥的事。请您不要把我说的话告诉妈妈。请给无底筒的筒底塞紧塞子。要是妈妈知道我说了那些话,会多么伤心。拜托您了。
信到此结束。可以想象出弓子是慎之又慎,才写这样的短信。
“无底筒?”昭男感觉到弓子下意识的不满。
但是,信纸的空白处又用小字密密麻麻地写着几行诗:
美丽的小彩虹
粉红、浅绿、淡紫
淡黄、乳白
五色彩虹架在小河流水上空
似乎一伸手就能摸着
可她立刻被天空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