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翔(第3/16页)

说着话,七哥往自己左侧的小臂上戴了一个厚厚的棉套袖,护住小臂,只留指尖在套袖之外。随后将右手伸到了鹰的两腿中间,五指并拢将鹰倒提在空中,左手过去解开了捆鹰的绳子。这黄鹰乍脱束缚,两翅狂扇,想尽快扭转头下脚上之势。顿时屋中风声大作,感觉气流扑面而来,把桌上的纸、本、抹布都刮到了地下。

可是不管它闹得动静有多大,声势有多猛,双腿始终在七哥手里攥着,空有利爪,无法施展。七哥不慌不忙,左手拢过鹰腿上的皮条,只给黄鹰留出了不到一尺的活动范围,右手放开了鹰腿。这鹰一得自由,便要逃跑。怎奈皮条缚住双腿不能远走,急切间双翅只能在空中进行无谓的拍打。七哥也不着急,任它折腾一番。等它锐气一过、体力耗尽之时,左臂持绳轻晃,把黄鹰身体甩到和左臂平行之处。这鹰体力殆尽无法挣脱,又正在头下脚上难受之时,看见左臂横空,自然急于寻找落点,借这一甩之势,展翅翻身,稳稳地落在七哥左臂之上。

鹰有别于小型鸟类之处还有一点,小鸟被擒之后,或笼养或绳拴,它欲求挣脱,必有一阵又飞又跳,乱撞乱闹。而鹰则不同,它自知体沉,起飞之时消耗很大,所以一旦站稳,便不跳不闹了,如遇惊吓,才双腿一蹬,展翅飞逃。如遇此时,七哥便照方抓药,甩臂轻摇,黄鹰无奈,只能重新落回七哥的胳膊上。

七哥架着鹰不紧不慢地跟我们讲:“这架鹰的人得有范儿,得有点儿精神气儿。腆胸叠肚,脖子梗着,脑袋扬着,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走到哪儿都得带着一股霸气,这再配上手里这鹰那才漂亮。别头日脑的,让人一看还没鹰精神呢,那谁玩儿谁呀?”哈哈!听到这儿,大伙儿都乐了。不过细想之下,这老年间玩儿鹰的规矩可真是太多了。不单鹰驯出来要合格,连对驯鹰人的姿态都有要求,真可以说是力求完美。

随即,七哥又给我们介绍了鹰脚下的这些家伙什儿。“拴在鹰腿上这俩皮条叫脚绊儿,别看旧,还非它不可。这是驴皮,这东西只能用驴皮。牛皮太硬,伤鹰爪,羊皮太软,容易漂(跑),马皮发脆,容易折,唯独驴皮,柔软适中,韧劲儿还大。现在这东西不好找了——也难说,都做了阿胶了。拴脚绊儿这铜活,行话叫‘蛤蟆儿’,起的是转芯儿的作用。不管这鹰连续往哪一方向转,在它这儿把劲儿就泄了,不会让脚绊儿拧成疙瘩。别小看这玩意儿,作用大是一方面,仔细看看,造办处的,上边有戳儿,皇上玩儿的!古董。连着‘蛤蟆儿’这头的绳子,叫五尺子,平时绕在手的五个指头上,叫大远儿时拿它连纤绳用。”

七哥边说,边从旁边桌上拿起七嫂早给准备好的一条鲜羊肉,开始给黄鹰“开食”。

“开食”过程的快慢是因鹰而异的,因为每只鹰都有自己的脾气性格。这方面和人一样,有的人学东西快,适应力强,有的人则学东西慢,不善变通。而学得快的往往忘得也快,学得慢的有时反倒扎实牢固——动物也是如此。

七哥左手架鹰,右手拿肉,在鹰眼前晃动,不时地让肉条在鹰嘴上擦过。可鹰连理都不理,昂首挺胸,两膀紧背,身不动,眼不斜,直勾勾地怒视前方,任凭鲜美的羊肉在嘴上擦碰,一副绝不屈服的模样。

还是七哥有办法,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肉条,以中指轻弹鹰嘴,鹰感受到力度后张嘴欲咬。就在这张嘴的同时,捏住肉条的二指顺势一抹,将肉条塞进鹰嘴当中。黄鹰一击不中,嘴里却多了一块肉,可它仿佛没这么回事儿一样仍以先前那个高傲的姿态木木地站着,对嘴里的羊肉视而不见。这时仔细观察它,你就可以从它的眼神中看到恐惧、愤怒、无助、倔强,其中还有一丝莫名其妙。它的肌肉紧张,身体僵硬,站在那儿像一尊雕塑一样。

在这样的相持阶段,七哥出了高招儿。他不再去理会鹰的眼神和那块羊肉,而是由前到后轻轻地转动左臂,这样一来,黄鹰身体晃动,站立不稳,只能跟随他胳膊的转动扇着翅膀,挪动脚步。而它这一动,转移了注意力,精神与肌肉顿时放松,本能瞬间回归,感觉到嘴里的美食有掉落的危险,关键时刻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一口将羊肉吞进肚中——首战告捷!

一块肉下肚,你可以感觉到黄鹰的精神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眼中的敌意也减少了许多。吃第二、第三条肉时,也不像初次那么费劲儿。虽然步骤和第一次一样,但仿佛只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尊严、维护自己的面子一样,走个过场而已。并且我从中观察到了一个细节,在七哥拿第四条羊肉时,它的眼睛已经在盯着七哥伸向盘中去拿肉的右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