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地牢中又潮又冷,虽然是白天,但是光线极其昏暗,仅靠着墙壁最上方的一处透气孔进来些光亮。

空气中弥漫着杂乱的气味儿,一间不大的牢房,挤了六个大男人,气氛低沉。

詹铎在牢门处站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个地牢关的人并不多,也就几个老弱病残。

果然,就如岳四方才所说,那些衙差抓他们进来,应当就是为了修河堤。

他先前在水师营,后来回京便进了枢密院,对这些地方上的官府知道不多。谁能想到这样的小地方,官府竟然这样明目张胆的抓百姓做工?

“咳咳。”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詹铎回头,看见倚在墙角处的岳四正小心的想躺下去,可能是扯到了背上的伤,只能又撑着倚回墙上。

“怎么样?”他走去人跟前蹲下。

岳四长喘两口粗气,声音弱弱道:“这后背疼得厉害,连动都不敢动。”

詹铎扶了对方一把,然后帮着拉下衣裳,去看人背后的伤。

想来那挥鞭子的人下了狠劲儿,如今岳四后背上躺着一条长长的伤痕,真真的皮开肉绽,还在往外渗着血水,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怎么牢里连个狱卒都没有?”詹铎皱眉,自从被关进来,就对他们不闻不问。

他在军营中见过太多的受伤者,知道伤口最好及时处理,严重的恶化下去,甚至会要了人的命。

而岳四的情况就不太妙,虽说是鞭伤,可是伤很深,还是在阴冷的地牢,伤只会越来越重。

“他们知道咱们跑不了,”岳四强打着精神说道,嘴唇已经褪去血色,“不过就是等明日,带着去江边做工。”

詹铎薄唇一抿:“你有伤,他们好歹该给些药粉。”

大越朝律法,即便是牢中囚犯,也有看病的资格。当然,前提是付诊费。

岳四虚弱一笑:“哪有什么药粉?他们若是讲理,咱们怎会被抓进来?说到底,平头百姓的命都握在他们权贵手中。”

边上另一个村民听了,也是叹声气:“这就是命,咱们生来就给他们做牛做马。挖了最好的药,给了他们,咱们自己生病却没有药。”

詹铎胸口发堵,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村民们口中的那些人,是否也包括他?

他是贵族,天生便拥有高人一等的权利。他从街上打马经过,别人需得给他让路

似乎事情确实如此,他没了身份,现在什么都做不成,连一道不起眼的牢门都出不去。这便就是真的普通人吗?

他心中浮现出袁瑶衣的身影,想起了以前与她的诸般。

她的乖巧顺从,她的柔婉懂事,是不是就同这些村民一样,没有办法?

岳四疲惫的阖上眼睛,低低喃语道:“世道终究是没有公平。”

詹铎看着对方,若不是今天这种状况,他怕是听不到这样的话。以前人在高位,哪里能看到如此的真相?

公平。

大越朝阶级分明,想要公平,的确很难。

可是,百姓的命也是命,他们也有父母妻儿,有三情六欲

一夜终于熬过去,清晨的风从窗口吹进来。

袁瑶衣趴在桌上,迷蒙间听见敲门声,当即惊醒过来。

她从桌边站起,连忙去开门。脚底发麻,差点儿跌去地上。

吱呀,房门拉开,外面正站着宁遮。

他今日又换了套新衣,一如既往地风流模样,手里折扇一敲门框,哒的一声。

“袁二,有水吗?”

袁瑶衣才想开口问他进衙门的事儿,外头那厮倒先开了口。

“有,宁公子请进。”她往旁边一站,让开房门。

然后,就见宁遮施施然进了房,并且不客气的坐去桌边。

袁瑶衣鼻间嗅到脂粉气,一猜便知是来自宁遮身上。他昨日还说去打听詹铎的事儿,可瞧着,莫不是晚上宿在花街

“袁二,你那是什么眼神?”宁遮像没有骨头似的靠着桌子,张嘴打了个哈欠。

袁瑶衣走过去,提着水壶到了一盏水,给送去了宁遮手边:“宁公子打听到什么了?”

“咦,你的脸?”宁遮的折扇抬起,正指着袁瑶衣的脸。

两人仅隔了一张桌面,袁瑶衣没想到他突然如此一问,心中不免发虚。经过一夜,是否脸上的药粉已经抹了干净?

正当她想着如何回答的时候,宁遮扇子放下,去端了水盏。

“你的脸颊上全是睡印子,趴桌上睡的?”他收回目光,端起水来喝。

袁瑶衣下意识摸了下脸颊,道了声是,又问:“宁公子打听到了吗?能不能进去?”

宁遮懒散的拿帕子擦唇:“袁二,我还没用朝食。”

袁瑶衣顿觉额角发疼,心道是否找宁遮去办这件事是错的?

“好,我去叫店家准备。”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好声好气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