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2/4页)

那是江南一位过世的藏书大家的书,人死之后不过三年,诸子争产,将生前辛辛苦苦收拢来的群书变卖分产,一夕之间书楼坍塌,各家藏书楼纷纷接手,杜家勉楼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收书的机会。

原本姑娘最好是亲自去一趟江南,但婚事在即,姑娘也放心不下三爷,便只让阮恭和赵掌柜走了一趟。

眼下二人买了两车的书回来,姑娘自是在勉楼忙得抽不开身,好几日没来蒋家了,三爷当然也去不了。

若非是他迟迟不肯看大夫,惠叔不会去打扰姑娘。

这日他送了信,送信的人折返,姑娘径直就跟了回来。

彼时三爷正在厢房的药柜前。

他是久病的人,常年和各种各样的药材打交道,这些日以来,李大夫之前的方子,三爷免了下面的人忙碌,都是自己每日亲自来药柜前配的。

惠叔发现,他有时候用的药,和李大夫的方子并不完全一样。

那日三爷也在给自己亲自配药,只是配到一半,姑娘从外面来了。

她脚步踏入厢房里,叫了一声“三郎”,惠叔便见着三爷拣药的手顿了一下。

姑娘皱眉上前,“你为什么不让李大夫来给你看诊?”

她问来,三爷将捡了一半的药收起来放到一边。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看了一眼窗外。院中的竹子被吹弯了腰,窸窸窣窣地作响不停。

“你怎么过来了?今日风甚是大。”

他说着明白过来,无奈地转头,“惠叔……”

他怪他今日这么大的风,把姑娘请了过来。

惠叔未及开口,姑娘倒是先说了话。

“你怪惠叔作什么?”

姑娘只问他,“你不看大夫是故意的?还不让惠叔跟我说,是不是?”

姑娘语气沉了两分,三爷最见不得姑娘这般,连忙道。

“不是,你别生气。”

他道,“你先坐下,我跟你慢慢说。”

他说着,示意小厮沏了新茶来,不时茶水到了,他便挥手让人下去了。

他惯来是亲手给姑娘倒茶,今日也是一样。

但稍稍走动几步,气喘起来,姑娘吓了一跳,不知他何时病得这么重了。

“我不用你忙,我自己倒茶就可以。”

可三爷却不要她伸手,他不需要任何旁人替他做这件事,只低头给她倒茶,“我还没虚弱到那等地步,茶还是倒得了。”

姑娘只看着他,长眉紧紧皱着,皱成一个团。

三爷却不觉有任何不妥,先给她倒了茶水,又端了一盘茶点来,在小炉上替她温着,还拿了毯子给她盖子腿上,然后问她。

“这次收来的书如何?你没能亲自过去,想来多少错失了些好书。”

这不重要,姑娘摇摇头。

勉楼从她祖父时盖楼起楼藏天下书,传到父亲再到她,本就非是一日之功。

她说阮恭和赵掌柜这次收来不少,“够勉楼里忙活一阵子,”她说着,眸色微缓,“还抢到了两部宋本,虽只有两部,但距离你集百部宋本之愿,又近一层。”

她说得三爷愣了一愣,看着她如水的双眸,“收百部宋书,也非一日之功,若我一朝不济,泉泉你也不要急,慢慢来……”

他话没说完,就被姑娘打断。

“三郎你在说什么?你有工夫想这个,不若请李大夫来给你仔细瞧瞧。”

她说着,径直转身去叫了人,“菖蒲,去请李大夫来三爷这里……”

但菖蒲未及应下,三爷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泉泉,莫要。”

房中静了一静,浓重的药气弥散开来。

姑娘转而也握了三爷的手,“为何?”

惠叔和菖蒲都退到了一边。

隔着花格门扇,听见三爷无奈地长叹一气。

“李大夫的药实在太苦了,你再去请他,只会再往我的药里添苦汁。”

姑娘似没想到他是这个答案,惊讶。

“天下哪有几副不苦的药,你怎么能嫌药苦呢?”

三爷又是摇头叹气。

姑娘却道,“那我陪你一道吃,好吗?良药苦口,我想等你好起来。”

姑娘这话隐隐有些哽咽,惠叔听得眼眶微热,可三爷却道不成。

“一个人吃苦还不够?还要两个人吃苦吗?难道你替我吃了,我就不必苦了?”

他一口气连说了这几句,微微气喘,可姑娘眼泪却啪嗒落了下来。

三爷登时就慌了神,他低声叫着“泉泉”,“不过就是吃药的小事,别哭,你眼睛不好,莫要流泪。”

“那你更该好生吃药,一副药都不能懈怠。到腊月我们就成婚了,”姑娘哽声,突然问他,“你不想我嫁给你吗?”

惠叔老眼里泪都冒了出来,他看着连菖蒲那成日搞怪的小子,都揉了揉发红的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