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蜘蛛丝(第2/3页)
那天在林子的快感一直追着柳今一,她闭上眼还能看见那个戎白人是怎么跑的。他们有马,但那甩不掉她,她打仗不靠人教,像是落地就会。代晓月说直觉最不靠谱,可是柳今一多数时候就是靠直觉,一种手眼用力、多看多听,与切身实战杂糅出来的直觉,她像饕餮般地盯着全军上下,每个人的打法她都烂熟于心,她从中寻找着自己的位置。不是谁的第二,而是柳今一,柳今一的位置。
归心一直跟着她,她们从八个人变成八十个人,又从八十个人变成八百个人。夜里归心举火把,她是柳今一的定心丸。
去打。
能赢。
我信你。
无数个日夜里,归心都这么说。在柳今一还扛军旗的时候,她就信她一定能行,后来那么多的仗,她没有一刻怀疑过柳今一。唯独有一次,就是柳今一在薄风县突袭打赢的那天,那天所有人都在夸她,只有归心对她说。
柳今一,放下戒刀。
柳今一听了归心的话,那是她最风光的日子,过去咬紧牙、卯足劲儿想要的赢来了,她们从没见过那么多粮和那么多银钱,然后,然后没了。
梦醒了,水先泼上来。
刘逢生在桌对面,抱臂不语,隔壁是尤秋问沙哑的痛叫。
“将军,”姜重的学生姓吕,吕大人也坐在对面,“你几日没有合眼,一时困乏合乎情理,我们也知晓你的难处。你不肯认罪,无非是担心会惹恼廖帅,勾结戎白的名声毕竟不好听,但你听我一句劝,你就是这么干耗着也没用,听听隔壁的声音,那老头浑身都没处好皮了,你要再这么沉默下去,他能不能撑到明早,我可也说不准了。”
柳今一眼前滴水,她垂着脸,还没醒似的:“你备好的那份供词都是胡乱拼凑的,真呈上去,不是给姜重招笑么?”
“我带了岜南最有文采的书吏,将军,你想要什么样的供词我都能叫他给你写出来,”吕大人吃茶,“不过颠来倒去的,都是那几项罪名,写得再漂亮也减不了你的刑罚。”
“谋杀地方县令的我倒知道一个,”柳今一抬眸,“平远侯韩啸,他为征粮逼死了狐州府的三个县令。孙务仁这事,你们要不去问问他,说不准儿他也是元凶。”
刘逢生眼皮一跳:“你是真乏了,话也乱讲,那平远侯远在东边,跟咱们岜州府就挨不着,还有什么叫逼死县令,征粮是朝廷御批的,谁也怪不了。”
“我是瞎说,”柳今一勾起唇角,“你还解释出一篇文章来了。你跟韩啸很熟吗?”
“将军,”吕大人适时打断刘逢生开口,“如今是我们审你,不是你审我们,扯什么征粮,那都与本案无关。”
“各卫所与衙门接触,都是为了征粮筹饷,这是头一等的大事,怎么能算无关。”柳今一说,“我来的时候就听人讲,韩啸逼反了三喜峰,他这会儿应该在忙着镇压乱军。刘滚子,他没找你帮忙吗?”
“你非提平远侯干什么?他们护东卫有六万精兵,收拾一群拿锄头的女人用不着向谁请教,”刘逢生皱眉,“况且我与平远侯素不相识!”
“这里的看守和侍卫都是你从岜南带过来的军士,你为什么带这么多人,是因为怕死吗?当然不是,你可是岜南军门,抓我和一个糟老头子用不着这么多人,但你还是带了,为什么?因为岜北几个县如今没有民壮皂役给你用。那为什么会没有?因为他们都去给护东卫运送军粮了。”柳今一在他俩之间来回看,“他向岜州府征粮,你们一个赤练军门,一个岜南督军,能不跟他打交道?真见鬼了,他直接向底下的县令发的号令吗?要是这样,我说他可能逼死孙务仁也很合理,同样是征粮,同样是县令,怎么就不能是他干的呢?”
刘逢生面皮微抖,上面的刀疤醒目。他松开手臂,喝道:“目下是在问你勾结戎白的事!平远侯什么身份?他堂堂一个天潢贵胄,断然没有为难孙务仁的道理!吕大人,这案子清楚明白,就是她和尤秋问串连狼女,因为被孙务仁察觉了,便对孙务仁下了死手。”
柳今一说:“你昨晚说孙务仁是狼女杀的,狼女在哪儿?”
刘逢生道:“这就要问你们两个人了,那狼女究竟藏在哪儿!”
“根本就没有狼女,”柳今一笑,“你瞎扯什么呢,你去问问,这县里谁见过狼女?尤秋问叫你们鞭打了几个时辰,他都讲不出来,可见这分明是件子虚乌有的事。”
孙务仁是半月前死的,那会儿柳今一还没来,刘逢生要让这事说得通,就只能咬死中间还有个狼女,可是狼女是孙务仁两年前从关外偷偷弄进来的,见过她的人都参与了卖女人,这事谁敢认?岜北还有狻猊军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