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檐下马(第2/3页)

可是娘总无视她,她看不见她。南宫青喜欢跟乘歌玩,但她也烦乘歌,有种含混不清的嫉妒叫她迷茫。

乘歌好聪明,娘教的字她写一遍就能记住。乘歌好勇敢,娘怕的虫子她一下就能捉走。乘歌好有福,娘和陶婶都是她的娘。

我呢。南宫青咬着画笔,躺在地板上。我恐怕是捡来的。

胡说什么呢。陶乘歌揭开盖在她脸上的画纸,在边上题字。你看看吧,你要不是夫人亲生的,能画这么好?

我只会画画。南宫青眼珠子转过去。可是娘顶烦我画画,她见一次就生一次气,她肯定在心里想,你怎么不是她生的?这本事应该传给你。

你少这么说。陶乘歌把字题完。画这么好还抱怨,显摆起来了。

既生青何生歌。南宫青翻过身,用笔在地板上痴痴乱画。世上凭什么有你这样的人物,你再嫉妒我一点吧!

行啊。陶乘歌把画收好。等你的画超过外头的人,我就对你顶礼膜拜,叫你师父。

下辈子吧。南宫青吹着墨。我谁都画不过。

她是这么说的,但她不是这么想的。南宫青喜欢画,也许是因为娘,可又不全是因为娘,她为娘作画的姿态着迷,那是种忘我,就是这种忘我令她向往——一个全然挣脱现世,可使魂灵自由的通天之道。

她觉得自己能画得更好,她觉得自己能超过外头的人。

南宫家世代作画,南宫青知道她祖上每任丹青手的名字,但是那里面没她娘,也没她外祖母。

我知道女人的画要在临终前烧掉。南宫青掰着胡饼。可是为什么要烧掉?我娘画那么好,她娘必然也画得很好。

为什么呢。陶乘歌看书。因为界线吧。

南宫青吃胡饼。什么界线?

就是那个。陶乘歌翻页。门内门外的界线。

喔。南宫青说。那个。

她们并排坐着,风吹着檐下的铁马,叮当,叮当响。

我爹最近不准我再扮男孩儿了。南宫青趴在栏杆上。我没法再出去了。

也是。陶乘歌目不离书。你大了。

不出去怎么画过别人。南宫青抬起一只手,圈住眼眸。我得看山水啊。

那就越界了。陶乘歌抬起头。上回你的画流出去,老爷可发了好大的一通火。

他老那么说。

说什么?

儿子。南宫青放下手,向后撑住身体。我每次扮作男孩儿,他就喊我儿子,还叫我徐青。

这样。陶乘歌笑。徐青。

你不准这么叫。南宫青后仰头,面朝天。你说他想什么呢。

想儿子。陶乘歌也撑住身体。他自己的儿子。

我也是他亲生的吧。南宫青歪头。我是吧。

你是。陶乘歌也歪头。但是你跟你娘姓,他家族谱上还空着呢。

亲生的还不够?我本来也上不了那破族谱。南宫青继续看天。南宫家也没写我大名。

因为你是女儿嘛。

嗯,因为我是女儿。

我也没上。

谁稀罕。

他们啊。

哈哈。她们忽然都笑了,南宫青说。我们自己写一个。

名字很难找吧。陶乘歌在日头下眯起眼。你知道你外祖母叫什么?

不知道。南宫青胡说。玉莲吧。

你不要自己瞎起。陶乘歌又笑。当心外祖母今晚托梦打你。

那也好。南宫青跟着笑。我想见她,也想她亲口告诉我。

这个也很奇怪吧。陶乘歌说。外祖母生了娘,娘又生了我们,但是我们都要喊她外祖母。

因为她们不姓陶也不姓南宫。南宫青吹着风。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为什么非得跟爹住。

因为爹也跟着爹住。

那我们呢。

我们?

我们这样不就永远都是外人了。南宫青又看她。像我爹,家里只有他姓徐,所以他发疯。

父母父母。陶乘歌说。这不是明摆的答案吗,先父后母。

但是可以吧。

可以什么?

跟娘住啊。

当然可以,我不就是。陶乘歌沉默一会儿。但是走不远。

喔,也是,出不了县。

没有男人带着,路上人都把你当娼妇。

那他们为什么可以?

这还用问。

哈哈。她们又笑起来,稀里糊涂的,倒有几分自嘲。

我跟我爹去游山。南宫青说。家眷都得戴垂纱帽。

你们是小姐么。陶乘歌道。小姐规矩多。

不是小姐规矩也不少。南宫青看那铁马。我想画画。

画呗。

我想出去画。

家里书桌不够大?

够大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去上乡学。南宫青目光转动。你跟你娘说了对吧,你想去乡学读书。

我想瞧瞧。陶乘歌把书合一边。我读书比男人差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