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见游魂(第2/3页)

“她这算什么爱民如子,”秃驴嗤之以鼻,“挟恩擅权罢了,我大显还没有能守住赤练关的好男儿吗?非得靠她廖祈福。”

“要真有,赤练军还能被打成那样吗?当初关口一破,他们在州府境内重整旗鼓,说要一雪前耻,结果输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大人拍案,深深叹了一声,“我如今哪还有空管别人?断头刀已经悬在脖子后了!”

“我还有个法子,大人,”秃驴凑过去,“我趁着雪还没下大,快马加鞭,去一趟主子那里,货送不送先不说,起码得当面让主子晓得这个事。”

大人似乎怕他独占鳌头,犹豫了半天,可终究再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说:“那你可要尽快!”

秃驴便如此去了,这一去再没有音信。大人原先还等着,后来天渐入深冬,他对着她长吁短叹,在窗口那里直跺脚。

“悔不当初,真是悔不当初!”大人胡子耷拉,“早知你是个烫手山芋,我万不会把你弄到这里来,这,这也万不能放你出去!”

他起了杀心,可是离了秃驴,好像就再没有能差使的好手。他自己是不敢下地窖的,把那门完全锁死,隔几日就从窗洞丢些东西给她吃。

她入了关就不再狼啸了,大显没有狼,人都怕她。她从上一个地窖跑出去的时候,碰着几个大显的百姓,他们叫了马队来抓她,她不信人,人才是畜生。

一开始,她会把丢下来的东西省着吃。大人有一阵子想饿死她,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改了主意。她靠着那点粮食和水度日,等冬天过去,大人就不再出现了。

她用指甲在顶上刻“正”,这是她唯一会写的字,过一天刻一笔。那口窗小得可怜,她无聊的时候就把手伸出去,贴在洞口,感受风。风,风里有关外的味道,她想妹妹。

她看不到外头,但是能闻到,有时候人从胡同过,她会弄出点声响吓唬他们。她讨厌所有大显人,也不需要他们救,她只要熬,熬到出去,就能把他们全杀了。

雪化的时候有水渗下来,她就靠那个活,等藏在衣服里的粮吃完,她就盯着耗子。

娘。她开始对着地自言自语,耗子跟兔子有什么区别?都是肉啊。她磨牙,饿得犯酸水,但是耗子也来不了几只。她真成了鬼,被关在这里。

没人说话,以前也没有,但是以前有妹妹。妹妹会挨着她,她们捕猎嬉戏,在草丛里捉尾巴玩。

泪是自然流的,她倒不悲伤,因为她一定会回去。有时她躺倒,在地,也就是她娘的怀里,跟虫子说话。

那个歪下巴的秃驴,我要把他拖进狼群,因为他最该死,他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说射死狼。

大显人都是坏种,戎白人也是,天养的全是两条腿的畜生!他们卖女人,也卖小孩。她想起那些女人,她们抱着她,用脸和手给她温暖。她又流泪了。

我要杀了,全杀了。她闭着眼,呓语。他们叫我娘,哈哈,催命娘!娘。她摸着地面,你听到了吗?我也做娘了,我咬断他们的咽喉,让他们去见天。天不是他们的爹吗?不仅是爹,还是爷呢。

有时候,有时候。她想长啸,想问问月亮,妹妹怎么样?我还活着呢,我会活着的,但是好想死,想死。太饿了,干老天吧,撕烂他的脸皮,让血流下来给我喝。

双腿如果不用来奔跑,就会消失。她半梦半醒,摸自己的腿,瘦了,怎么这么瘦?它原本很有力的。

嗷呜。

她小声啸。

嗷呜。

啸声逐渐大起来,她看到山,狼群在等她。

十六,十六个人算什么?在这条路上贩人的不止十六个。她要把大显人引过来,问问他们,卖娘卖女儿什么滋味?你们连畜生都不是,畜生从不这么干。

人来了,人有脚步声。

“承蒙恩师……”有个陌生男声在地板上说,“这院子我定会好好料理。”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回道:“依你岳丈的意思——”

她叫起来,打开那窗,把手探出去。

他们没听见,是这样的,他们就站在那里,瞧着她,但是像两个聋子,仍然在对话。

“把她晾了这么些日子,再有野性也该消了,你也不必下去,每日只管从那洞口丢些吃的给她。”恩师走两步,从窗口露出来,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如今道路不通,货不好送,最迟明年吧,她可不能死——是个狼女呢!”

她有切齿的恨,又笑起来。她说什么来着,大显人全该死啊!但是有饭了,她得活着,不活着怎么杀人?

那个年轻的,是个龟胸,他形容卑微,住进这院子里,起初只有他,但是没过多久,又来了个女人。

龟胸很害怕,他睡厢房,整晚翻来覆去的,仿佛在为什么事发愁,不过他很快就不愁了,因为他发现她在底下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