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饭店篇 01
“隔壁的小姑子,今夜应该是要死了。”陈皮阿四躺床上,拿着壶干酿,自顾自喝着。这床比棺材板子宽了三掌,倒也不脏,一只虱子都没见着。
老六和他同床,两个人身上都馊臭得要命,店家连被褥都拿走了,只扔过来一批茅席。陈皮阿四说死人才盖席子,店家看不起人,等这里完事了,就把这店家都放了血。
黑背老六没有太过在意这个事情,只是和他说:“隔壁没声了。”
早些天刚到这里的时候,隔壁一直哼哼唧唧,是一个小姑子,大概8、9岁,不知道得了什么痨病,连咳嗽带做噩梦,惊悸个不停。昨日开始,只听得到轻微的咳嗽,显然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今天就听不到动静了。
“明日该出殡了,看她家里人已经买了黄纸。”陈皮阿四说道。
“就一个独女么?”
“还有一个三四岁的,不知道是男伢子还是女伢子,最近也咳嗽起来,想必是为了治小的,给大的把药停了,镇上的人家,买药都要典当。”陈皮阿四说道。
黑背老六还是不语,这镇上没有郎中,最近的在十五里地外,他俩路过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大药铺子,挂着雷公正母万全堂。大掌柜已经给陈皮杀了,他说是这里的高匾郎中,俱不会是好人。
“这药吃着有用,一帖就好了,这吊着人命又好不了的,杀了郎中必是功德。”陈皮阿四咂吧着干酿的味道。
这干酿的价钱够要两间上房了,可见两人不是真的穷困,窝在这里,还不是因为老九再三关照,莫要弄得沸沸扬扬。
再有两日,江西的醋王就会路过这里,前往新月饭店,国民党的西北营北上,和他一起上的路,浩浩荡荡得有百余人。说是同路,其实就是保镖,一个大头兵来回40个大洋,营里警备团都是毛瑟枪,惹不起。说不定先头的探子已经到了这个镇上,两人必须隐藏身份。
“听说这江西醋王的醋,吃了能治病,不知道这小丫头还赶不赶得上。”黑背老六说道。
“你人还怪好的嘞。”陈皮阿四就笑。
此时,就听得隔壁的母亲发出一声哀嚎,随即大哭了起来,陈皮阿四就说道:“你看你这嘴,死了,赶不上了。”
黑背老六转过身去,开始睡觉。陈皮阿四贴着墙壁,听隔壁母亲的哀嚎,不一会小的也开始哭起来,一哭又咳嗽,母亲就哭得更厉害了。
陈皮阿四就着那哭声,开始哼起了小曲:
大女断气炕头凉,小儿咳声撞屋梁。
娘抱冷躯泪未干,又抓碎药灌热汤。
半枚铜钱分生死,三帖庸方误短长。
穷家哪有安康路?哭罢娇娥怕夜长。
这小曲伴着哭声,往这小镇上空悠悠而去,在凉夜之中,显得俏皮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