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修罗 与波斯猫一样眼睛的少年。
箭尖带出滚烫的血,滋了衔墨一脸。
就在身前咫尺,受刑的人瞪大了死鱼似的瞳目,脑袋一垂,气息断绝。
“啊啊啊——!!”
醒神的衔墨惊骇欲绝,猛地推开了尸体,向后摔倒,抽搐着似的扑腾出去几丈。
戚世隐僵了数息,松开了尸首,抬头。
他身外,戚白商正浑身冰凉地仰头望着——
浓墨般的夜色里,那人从容负起弓,信操着缰绳,叫身下高大骏马乖顺如兔地从长街两旁翳影里缓步踏出。
“……哒,哒,哒。”
谢清晏悬缰,停了马,居高临下。
一身狐裘,半面染得猩红。
月华下,那张清隽如玉的神颜,此刻却溅着星点斑驳的血。
似修罗临世。
“谢清晏……”
戚世隐手背上原本滚烫灼人的血叫冬风一吹,只余下透骨的冷。
他难置信地直起身:“你竟敢当街行凶!”
“戚大人此言甚谬。”悬缰之人似含笑起声,从容疏慵,若非修罗玉面尚溅着血,该是一派温润雅正,
“我夜巡至此,见此人违犯宵禁,再三示警,他仍欲不轨,方引弓、杀之。”
听了这一番胡言,戚世隐气得目睁:“那他这一身受了酷烈重刑的伤又作何解释?!”
“哦?”
谢清晏绕握缰绳,抵着马背折腰,俯身,作势望下来。
他淡漠瞥过那罪人齐根断掉的十指、满身溃烂的皮肉、刺破血筋的森森白骨,面上渊懿峻雅的笑容不改分毫。
“想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恶,应了业报罢。”
戚世隐愈怒:“他便是作了恶,自有律法来判案惩治,绝不该任人妄行酷烈——”
“戚大人。”
谢清晏漠然打断。
他高居马背,低睨下来的眸子幽黑冰冷:“依大胤律法,略卖非奴者,罪几何?”
“略卖人依其轻重,或流三千里,或徒三年!”
戚世隐想都没想便说完,跟着怒容一僵。
几息后,戚世隐惊栗低头,看了眼脚边死透的罪人,又看向戚白商。
戚白商轻垂着微颤的睫。
……果然。
“流三千里,徒三年啊,”谢清晏低声重复,声线不知何故哑下来,“怎么够呢。”
像浸着某种噬骨的恨。
“不生入无间、不足偿他罪业。”
“——”
戚白商眼睫轻颤,抬眸望向他。
正对上那人漆黑的眼。
他在她嫣然玉容上停了许久,忽笑了:“我此刻在戚姑娘眼里,想来,更是狰狞凶戾得胜过恶鬼了?”
戚白商欲言,想起兄长在畔,又迟疑停住。
谢清晏懒懒敛低了眸,提缰回马,向来处无边夜色里去:“罪人畏罪自尽,这桩案子,便送与戚大人了。”
“……”
戚世隐目光复杂地望向地上的尸首。
与之前再不同,此刻他神色间染上了难抑的嫌恶。
“白商,”戚世隐放低了声,“是这个人吗?”
戚白商从那张死不瞑目,至死都骇然狰狞的脸上瞥过,她轻叹了声:“是。”
戚世隐咬牙:“那当真是……”
罪有应得四个字到底碍于他刚擢升的大理寺少卿身份,未能出口。
此地离着大理寺官署都不远,恰是萧世明今夜因公耽搁,不多久便带着几个夜守的小吏来收拾残局了。
听戚世隐模糊了前因后果,大概描述了过程,萧世明自觉地没追问:“看这方向,戚大人是替我挡了灾啊。”
戚世隐问:“何出此言?”
萧世明一指身后来处:“过了这街口,便是大理寺官署正门,料想那人策马而来,本是要将这罪囚一箭射死在官署前。”
“他怎可能如此狂狷——”
戚世隐本能皱眉反驳,只是话说到一半,想起了月下那张溅着血的修罗玉面,他又把余下的话咽回去了。
依今夜所见那人不同以往的疯戾行事,哪有什么不可能?
戚世隐眉头郁结,忧心走向一旁的戚白商,轻言道:“白商。”
见她像猝然醒神,戚世隐一顿,改口:“今夜之事,吓到你了吧?”
停了须臾,戚白商默然摇头:“谢公为我除恨,我若怕他,天理不复。”
她轻声像自语:“只是不知,我该与他道谢,还是……”
另有代价。
——
与此同时,月下另一梢。
谢清晏策马而行,过某个巷口时,久候的另一匹马也由暗中那人一夹马腹,驱使上前。二马于夜色间齐头并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