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看来你们法家的灵域,也不过如此。”
银冠紫衣的身影跨入殿内,卷来一丝云水烟混着杜衡草的气息。
一撩衣袍,蔺青曜在师月卿对面落座,看着棋盘上被其他棋子困杀的两颗白子。
“这两个怎么了?”
女使神色微妙地看了眼自家小姐,蔺大人还不知道其中之一就是那个珑玲呢。
师月卿答:“「商君方升」量罪行罚,原本是想利用行罚时激发的戾气,让他们不辨敌友,自相残杀,没想到一个从幻象里挣脱,另一个更不怕死,想要与我争夺「商君方升」的掌控权……”
蔺青曜剑眉微蹙:“是墨家的哪个统领?汲隐?还是滕绛雪?”
一旁添茶的女使提了口气。
“两个一境灵修,无名小卒而已。”师月卿轻描淡写道。
蔺青曜原本略带凝肃的眉头蓦然松开。
“这也值得你耽误那么长时间?”蔺青曜漫不经心地脱口而出,“从前珑玲刚晋升四境时,对付四境巅峰的梅池春也不过就三日。”
女使垂下的眼眸里有忿忿之色,师月卿却神情自若:
“你最近似乎经常提起珑玲姑娘。”
蔺青曜突然收声。
“毕竟是曾经生死与共的下属,若心中实在难舍,也不妨稍稍低头,礼贤下士从来都是一桩美谈。”
“向她低头?”
蔺青曜冷声嗤笑,面色阴沉:
“我从子午道刚赶回来便彻夜调阅辟兵术内的秘法,替她找到恢复灵气的办法,结果她宁可变成废人,也不肯杀梅池春的妹妹,我还要向她低头?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师月卿轻颦黛眉:“可毕竟,珑玲姑娘替你立过大功,听说你们初入巫山的第一战,珑玲姑娘居功至伟。”
蔺青曜微微出神。
浮现在脑海中的,并非那日珑玲拖着囚车里的梅池春风光归来的模样,而是她自己尚未来得及梳洗沿途风霜尘灰,却先将从东君那里讨回的蔺氏秘术,郑重交还给他。
她说——
少主,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去偷去抢,再也不用躲藏苟生。
迟早有一日,我们会向九州,讨回蔺氏灭族这笔债。
当时的神情,语气,每一个细节,蔺青曜都历历在目。
发誓的是她,违誓的也是她!
就为了那点莫名其妙的良心,她背弃了他,也连带着背弃了蔺氏的血海深仇!
师月卿看着蔺青曜视线落在她身上,下一刻,一股强劲的灵气顺着奇经八脉浸入她仙基。
“有我相助,你会扶摇直上,站得比她更高,更稳。”
师月卿缓缓绽开笑容:
“好。”
熏炉吞吐的香雾笼罩棋盘,穿过杀机重重的棋局,「商君方升」的幻象内,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苍穹,此刻风急天暗,乌云密布,云层后,又有那些儒者的声音回响。
珑玲望着天,心中暗道不好。
不知为何,师月卿对「商君方升」的掌控力变强了。
阿拾不知天高地厚,放任自己的神思与幻象高度融合,成则破阵,败则彻底沉沦,现在想将他拉出这个幻象已经来不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她必须加固这方幻象,不能让师月卿再将他们拖回刚才的山巅!
“回家?”
被揍翻在地的梅池春顺势支起一条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道:
“这位小师妹,玉皇顶就是我的家,你要我随你去哪儿?”
珑玲还没来得及回答,头顶一声震天骇地的雷鸣响彻云霄,天地在这一道巨雷之下骤然扭曲,珑玲的视野再次清晰时,发现周遭又是一个全新的地方。
书案,笔架,悬着“仁义礼智”的四字牌匾。
珑玲的目光越过一个个端坐书案前的背影,一位端方持重的隽秀青年手执书卷,缓声道:
“今日不讲炼化本命字诀之术,我们讲太岁污染九州前,最后的王朝之主,周灵王。”
“周灵王乃周王室第二十一代君主,也是最后一代君主,他昏庸无道,贪图享乐,置百姓疾苦不顾,实非明主。”
“他的长子姬弃,虽然销声匿迹时只有五岁,但已初露聪颖之相,若非太岁降世,九州裂变,他本该是真正民心所向的下一代天子。”
珑玲适应得很快,因为她一侧身,就看到了与她共用一张书案的阿拾。
这个跟梅池春有八成相似的少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便似乎觉得无趣般垂下眼眸,他把玩着掌心一点墨汁,灵气流转间,墨汁凝成笔划凌厉的篆字。
字如心境,和上一个场景见到的阿拾比起来,此刻的他心境已经开始动荡。
珑玲动了动唇,刚要唤他阿拾,想了想,小声道:
“师兄?”
“怎么?”他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