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好孩子,不哭了
3037,余醉小时候在黑诊所被抽血的编号,也是他第二个名字。
在此之前,黑医和王长亮都叫他值钱货。
“值钱货,你爸又带你来抽血啦。”
“值钱货,想不想多吃一个鸡蛋啊?多抽一管血就多给你一个蛋好不好?”
“值钱货,你没有名字吗?也不能一直叫值钱货吧。”
当时余醉六岁,站在诊所楼道里那排橙色的塑料椅子前,冬天,零下,他全身上下只罩着两件大人穿的满是汗渍的白背心。
那背心又肥又长,穿在他身上像拖地长裙,胸前还有几个窟窿眼,隐隐露出他嶙峋的肋骨。
他身上很脏,很臭,有股下水道的味道,皲裂的小手,每个指甲缝里都有黑泥,手心里躺着半个白白净净的鸡蛋,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吃。
他问黑医:“名字是啥?”
黑医给他看手里的登记表,告诉他,姓名栏一格画着个鸡蛋的就是他。
余醉不懂,一心一意吃着手心的蛋,伸出舌头舔着吃,像小狗舔泔水。
半个鸡蛋吃完,剩下半个放到口袋里藏着。
他抬起头,眨动着那双比湖水还要澄澈但已经没有半分神采的眼睛,问黑医:“你有名字吗?”
黑医说当然有,每个人都有。
“我叫李善仁,你爸叫王长亮,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他柔和地笑着,手指在虚空中点点,“你一管血可以卖3000块,你是我第37个病人,就叫你3037吧。”
他捏捏余醉皮包骨的脸颊:“3037,喜欢吗?”
余醉很用力地点点头,眼睛里迸发出微弱的光,心想,我有名字了。
他还是不知道名字代表什么,但黑医告诉他,那是每个人都有的东西,他也有了,是不是表示他也会被当成一个人来对待。
他高兴地把藏起来的半个鸡蛋送给黑医,伸出小手,拍拍自己,一字一句念:“3037”,又拍拍他,一字一句念:“李善仁。”
然后他将脸贴在黑医的衣袖上,轻而又轻地蹭了蹭,那么孺慕那么感激:“李善仁,谢谢你。”
“3037,出来啊,你小时候还说谢谢我呢,出来见见你的李医生!”李善仁勒着陈乐酩的脖子,手中匕首割破他眼下的皮肤,渗出一道泊泊的血痕。
酒吧里乱成一团,客人四下奔逃。
尖叫声哭喊声脚步声和打碎杯子的声音乱糟糟地混在一起,拥挤的人群冲向门口,有人跌倒,有人被推到地上踩踏。
保镖想进来但被人群堵住,秦文站在李善仁面前,让他放开陈乐酩。
“放了他,挟持我,我是余醉的兄弟,我比他有用。”
“是吗?”李善仁嗤笑一声,突然变脸,“你当我不知道他是谁吗?!”
他大吼一声,手臂猛地抬高,卡着陈乐酩的脖子把人勒到半空!
陈乐酩双脚离地,拼命挣扎踢踹,一张脸被憋得通红,眼泪鼻涕随着咳嗽往外流淌。
血越流越多,他的呼吸愈发微弱,就在他眼前冒出一片白光的时候,余醉出现在二楼栏杆前。
李善仁瞬间激动起来,“你终于来了!”
他仅剩的那只眼睛瞪得极大,勒着陈乐酩往前拖拽,激动到整个人都在发抖。
“3037,你长高了,还长俊了,听说生意做得也很大?”
余醉没理他,眼神淡淡地在他手中的陈乐酩身上扫过,毫不在意地转身就走。
李善仁愣了一秒,攥着刀子的手微微泄力。
就在他泄力的一瞬间,秦文用常人几乎看不清楚的速度猛地冲上去挟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掰,将陈乐酩拉到自己怀中。
与此同时,二楼栏杆前,余醉去而复返纵身一跃,单手抓住水晶吊灯往下一荡。
埋在天花板上的一整根吊灯电线顷刻脱落,他并起双膝夹住李善仁的脑袋,带着他猛冲向酒柜。
“砰!”地一声巨响,李善仁被余醉压着砸向地面又向前冲去,木头地板登时裂开几道裂纹。
他赶紧伸手抠住地面企图让自己停下,结果十根手指的指甲全被掀翻,地上留下两道深红的血痕,只听“刺啦”一道劈裂声,他的后脑重重砸向酒柜下方,木头柜门登时劈开,琳琅满目的酒瓶从上方掉下来,摔在余醉的脖颈和后背上。
李善仁脖子一哽,当场昏死过去。
余醉起身动动骨头,垂眸看了他一眼,还是那种居高临下又漠不关心的看垃圾的眼神。
而后从他身上迈过去,张开双臂接住扑过来的陈乐酩。
陈乐酩惊魂未定,脸上全是泪和血,朝他跑过来时都摇摇晃晃的。
余醉的心被绞得生疼,双手向下一兜,托着弟弟的屁股把人面对面抱进怀里。
“好了,没事了,我在这,没事的。”
他低头吻着弟弟的侧脸和发顶,大手一遍一遍从后颈顺到尾椎,感受着弟弟一抖一抖的哭颤,把声音放得更轻更缓:“好孩子,不哭了,我保证没事了,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