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洞房花烛夜(第3/5页)
他伸进毛衣里的半个指尖,摸到块圆形的、放射状的疤痕。
某些无从查起的记忆让他笃定,那是枪伤。
余醉想拦都没拦住。
陈乐酩猛地站起来,弯腰凑到他后面一把掀开毛衣。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看似强壮结实的背上伤痕遍布。
刀伤、枪伤、咬伤、粉色的、褐色的、细长的、短的、窄的、片状的,鞭子抽过的……一道又一道就像被人拿刀子深深刻进陈乐酩的眼球。
这些伤疤让他难受,让他憋闷,让他窒息,如同快被溺死时灌进鼻腔的海水。
“你怎么……你……你……”
“你”到最后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陈乐酩抬起头,看向余醉,张张嘴巴,泪水像大雨一行一行地滚落:“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
前一秒还旖旎暧昧的氛围骤然化成泡影,他现在只觉心疼得喘不过气。
余醉第一次这么痛恨陈乐酩的失忆。
因为他要为这些伤口再流一次泪。
弟弟的泪水是弥漫在他心头的暴雨。
“你吃了很多苦吗?”
“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有人打你吗……”
“伤口还疼吗?”
他说不下去了,心脏要被疼痛给溺死。
爱本来就是心脏这块敏感的肌肉发出的静电,所以爱常与疼痛相伴。
当一个刚硬如斯的强者站在你面前,而你却只看到他脆弱的伤疤和眼泪时,就要一辈子为他疼、为他哭、为他赴汤蹈火了。
但陈乐酩不在意,他甘之如饴。
“没有吃很多苦。”余醉握住他的腰,把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我过得还好。”
陈乐酩不相信。
这算哪门子的还好?
一个被拐到异国他乡的孩子,无父无母,独自带大弟弟,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在海上跑船,漂泊无依,刀口舔血,他要受多少委屈和伤害才能有今天?
“你弟弟还没回来吗?他都不心疼你吗?”
余醉看着他流泪的眼睛:“快了。”
“等他回来,你要多打他一下。”
第一次见自己给自己讨打的。
余醉低头觑着他:“你上次还叫我不要和他动手。”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他这么过分啊!他怎么能用自杀来惩罚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你把他养大成人多不容易啊,光是这些伤就……就……他怎么忍心丢下你去自杀的啊……”
他满脸泪水,双肩发抖,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小动物,控诉着自己曾经的罪行。
余醉却告诉他:“错的不是他,是我。”
陈乐酩一下子傻掉了。
鼻尖和眼睛都哭得很红,饱满的唇微张着,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
余醉在他身边坐下,伸长手臂去摆弄桌上一盘西洋棋。
身披黑白格的华丽棋子,他拿起顶端有皇冠的一颗:“这枚棋子叫做皇后,是整面棋盘上威力最大的一颗棋,几乎不受规矩约束,横、直、斜都能走。”
陈乐酩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
就听余醉开口:“我弟弟就是我的皇后。”
而他自己是棋盘。
他赋予了皇后至高无上的权利,就该承受相应的代价。
而且小孩子懂什么呢?还不是他没把弟弟教好,说到底陈乐酩也没有做出多过分的事。
有用皇后来形容弟弟的吗?
陈乐酩觉得怪怪的。
“可是皇后也是最容易被牺牲的棋子。”
“是吗?”余醉握着他的手,捏住皇后棋,一路吞掉象马兵车。
陈乐酩看着那些棋子一颗颗摔倒、滚动、最后棋盘大乱。
“所以他只是我的皇后,不是别人的皇后,我的皇后牺牲了,意味着棋盘已经塌了。”
陈乐酩听得云里雾里。
“你知道你弟弟为什么自杀吗?就因为他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指尖一顿,余醉垂下眼,低低的眼帘让他绿宝石般的眼眸都黯淡成了灰色的。
“我不仅没给他,还让他吃了很多苦,过去的两年他受了太多委屈,又没人能倾诉。”
“那等他回来,你就把那东西给他好不好?”陈乐酩问,“他还会想要吗?”
“要就给他,不要就给他存着。”
“哇!”
他觉得余醉好宠弟弟。
可马上又感到诡异。
“以前给不了,他自杀一次就能给了,所以是你真的想给,还是不想他再做傻事而勉强给啊?”
室内静了下来。
余醉望着他,微微侧头。
陈乐酩看到他的侧脸落在灰蓝色的窄窗上,窗外大雪纷飞,树影扶疏,一轮橘红的月亮被枯败的树枝包裹。
“小陈记者,这个问题就留给我弟弟来问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