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4/5页)

舒苑往医院跑了一趟,俩办公室都没人,把两件雨衣都放下,才往家走。

陈载今天的手术做了六七个小时,一共十几个医生护士参与,手术很成功,严重心绞痛患者的心脏恢复正常跳动,他要写手术记录跟观察患者,晚上就留下来加班。

等回到办公室,看到挂在椅背的雨衣,不用想,肯定是舒苑送过来的,他锁好办公室门,带上雨衣往楼下走。

楼门口,雨夹雪裹挟着凉气扑面而来,陈载突然想起在他跟舒苑的关系中,都是舒苑在付出。

那年夏天,他上山采药,在乡间小路上遇到去地里干活的舒苑,对方声音轻快地跟他打招呼:“陈医生,去采药吗?”

他淡声回答:“对。”

舒苑跟他擦肩而过,掠起一阵热风,他的上衣口袋一沉,里面多了两只煮鸡蛋。

那天也下了雨,山上无处避雨,趁着雨势还小,赶紧往回走,在山路上,他背着背篓浑身湿透,遇到穿着雨衣鞋裤沾满泥巴的舒苑,两人同样窘迫,可舒苑心情好得很,把手中的伞撑开说:“刚好我多了一把伞,给你用。”

他想她一个人,怎么会多出一把伞,平淡无波的内心突然起了波澜,他把伞接过来说:“下雨的时候不要往山上跑,有各种危险。”

舒苑笑着说:“我不往山里走,就来看看玉米有没有被冰雹砸坏。”

那时候的舒苑跟现在的说话风格很像。

那时候的他想不到他跟舒苑会组建家庭,有这么大的儿子。

路并不远,回忆过往,很快就回到家,舒苑打量着他,人又不是铁打的,眉眼神情间还是能看出点疲惫,她把湿雨衣接过来说:“小满已经睡了,我再去买件雨衣给你放在办公室备用,听说你做了大手术,我去给你煮点鸡汤馄饨,很快。”

陈载本来想说不用吃饭,但想到鸡汤馄饨一定是花好多时间做的,就回答说好。

馄饨只有多半碗,热气腾腾,鲜香可口,赶走一身的凉气跟疲惫,舒苑坐在他对面问:“手术顺利吗?”

陈载回答:“挺好。”

手术难度很大,他不可能没有压力,但看到舒苑舒展的笑脸,压力一扫而空。

“你以后早点睡,不用等我。”他又说。

舒苑手撑着下巴笑:“没等你,我在窗口看雨夹雪。”

——

严寒柏他们四个还在待业,舒苑优先被安排工作。

八十年代初的印刷还是铅字印刷,舒苑分到的工作是去下属印刷厂干捡字工。

这是轮岗,多个部门轮换之后,她可以去当编辑。

舒苑想着轮岗也挺好的,熟悉各个工作岗位,反正她要骑驴找马,这样算是资历阅历积累,可是第一天的工作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

捡字车间里是一排排的木架子,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铅字,捡字工手里拿稿,挨个找铅字,放进木头盘子里,一盘字就是一页图书。

带她的徐师傅强得很,速度很快,熟悉每个铅字的位置,闭着眼都能把铅字捡出,就跟打字的盲打一样,他能盲捡。

说话间,徐师傅非常得意,他觉得捡字是门手艺,而他就是站在这门手艺巅峰的人。

把铅字的摆放顺序弄清楚之后,舒苑就拿着木盘跟稿子开始捡字,面对面前密密麻麻的铅字,舒苑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

她像是不太灵活的老旧机器,眼慢手慢,力不从心。

这活在她看来不比种地轻松。

而她的工友们像是各个身怀绝技,手脚灵活,干活麻利,衬托得她更慢。

不知道这个岗位要干多长时间,舒苑本来想干一段时间再说,可是只干了几天,就听到一个消息。

他们捡字工每个月有六块钱补助,补助的名称是毒素补助!

也就是说铅字有毒,长期从事这个行业,难免会造成毒素累积。

得知这个消息,舒苑再看向每天认真工作的工友,内心五味杂陈。

她一边像个老旧机器一样往木盘里捡字,边跟人聊天,她说:“徐师傅,这些铅字有毒吧。”

聊天不会影响徐师傅的速度,手上动作不停,他说:“怕啥,你把手洗赶紧不就行了吗,不洗干净手不得吃嘴儿去,厂里不是发给咱们六块钱补助嘛,六块钱能干多少事儿。”

旁边的大姐自己觉得无所谓,但想要吓唬年轻人,说:“你结婚了吧,生娃了吧,我跟你说,铅字肯定有毒,有的女工干时间长了会不孕,咱们是四十五岁退休,男的五十岁退休。”

舒苑很虚心地问:“大姐,咱女工有不孕的啊。”

大姐立刻开始八卦:“有哇,咋没有呢。”

她立刻举例说哪个女工不孕,又说路城大大小小的印刷厂有三千多家,上大印刷厂问问,不孕的肯定比干别的工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