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梦(第3/4页)
他虽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但同样也是一名父亲,年轻时为了登基将手足兄弟杀得只剩一个,如今年老了,他做不到将屠刀挥向自己的儿子。
帝君宽厚的身形控制不住一点点佝偻下来,然后高高扬起手,扇了楚圭一个巴掌。
“啪。”
没有想象中的脆响,反而很轻,却是一个心力交瘁的父亲此刻所能使出的最大力气,帝君苍老的眼睛满是失望与痛惜,盯着楚圭一字一句泣血问道:“你刚才说你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要被杨万里如此污蔑,朕却想问问你大哥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在为国征战之时被亲生弟弟暗杀在毒箭之下?!”
他悲痛到极致,甚至自揭疮疤,红着眼睛怒声斥问道:“这难道就是上苍给朕的惩罚吗?惩罚朕年轻时杀害手足兄弟,如今自己的儿子也要互相残杀?!”
群臣不敢听这些话,齐齐跪地,连头都不敢抬:“陛下息怒!”
如果说楚圭刚才还算有几分镇定,那么当他被帝君扇了一巴掌时,才终于从骨子里感觉到了惊惧不安,慌张想要抱住父亲的腿:“父皇,您……您息怒,儿臣……”
帝君却看也不看,直接一脚将他踹开,强忍着悲痛与怒火道:“来人,传朕旨意!皇四子之母庄氏,位列四妃,本应克勤克慎,然尔教子无方,纵其包藏祸心,阴蓄奸谋,戕害手足,以致皇子失教,贻误宗社,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庶人,迁居冷宫,终身不得出!”
百官闻言心中暗惊,庄妃尚且如此,诚王岂不是更甚?!
楚圭也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额头冷汗直冒,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帝君,如同即将被处斩的死刑犯盯着那把即将落下的屠刀。
帝君走到龙椅上缓缓落座,很快就变得高高在上不可触碰,唯有那张忽然苍老了不少的面庞才让人察觉到几分被浸透的哀痛,声音沙哑道:
“朕以菲薄之资,嗣守鸿业,夙夜兢惕、长履薄冰。每览史册兴衰,江山易改,未尝不掩卷长叹,惟愿祖宗基业得保无虞,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至于宫闱之内,但求妻贤子孝,家和事顺。后妃贤德,共襄内治;皇子敦睦,无起萧墙。使朕得免家国之忧,专心养民之政,乃生平至愿也。”
“然皇四子楚圭,密结宵小,暗行鸩毒,谋弑长兄,实乃宗室之耻,人伦之逆,今罪证确凿,即日起夺其王爵,废为庶人,自皇室玉牒除名,幽禁宫狱之中,终身不得释,钦此!”
当帝君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楚圭就像是被人抽空了全身力气,控制不住跌坐在地,他神色恍惚,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个字在心间萦绕:
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什么都完了……
宫狱,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修建在地底下,专门关押那些知道皇室秘辛、且被拷打得不人不鬼的太监宫女的地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全是鬼哭狼嚎,见不到一点阳光的鬼蜮。
父皇怎么能如此狠心,将他关在那种地方?!!
楚圭忽然有些后悔了,刚才那把剑不应该朝腹部而去,刺的应该是脖颈才对,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在那种鬼地方关一辈子,可腹部汩汩外涌的鲜血让他浑身越来越冷,嘴巴也越来越麻木,到最后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昏厥倒地,被侍卫抬了下去治伤。
偌大的朝堂死一般寂静,所有人跪在地上,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敢盯着眼前的汉白玉地砖,莫名觉得时辰流逝比往常慢了许多,极是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帝君环顾四周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楚陵身上,听不出情绪的道:
“公主出嫁,当有赐婚使,大婚那日便由凉王亲自送车架出城吧,朕乏了,众卿退朝。”
“陛下!”
堂下一道急切的声音突兀打断了帝君准备离去的动作,旁人正打算看看是谁这么不怕死,却发现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兄长,又都把目光收了回去。
褚将军今日穿的是旧时盔甲,上面刀斧之痕犹在,只见他单膝跪在殿前,苍白的鬓发在殿内灯烛下照得清晰分明,让人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位威风八面的将军也逃不过岁月摧残,身形已经年迈不堪:
“陛下圣明,威加四海,德被八荒,又怎会不知突厥妄以和亲之计辱我国威?和亲之举,实乃示弱于敌。昔汉武之时,卫霍远征,匈奴远遁;唐宗之世,李靖北击,突厥臣服。今我朝兵精粮足,将士用命,何须以公主之尊,委曲求全?”
“老臣少年从军,追随先帝征战四方,至今已有三十余载,今虽年迈,然弓马未废,刀剑犹利,陛下若赐精兵,臣必当亲率儿郎,直捣虏庭,使其知晓我朝天子之威,不敢再生觊觎之心!恳请陛下明鉴,收回和亲之议,许臣再战沙场,以全褚家忠义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