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太平仙(二十四)(第2/3页)

殷不寿呆若木鸡,凝固着一动不动。

“你还好吧?”久不见他动弹,货郎忍不住问,“殷不瘦?还活着吗?”

他的手刚一碰到无相魔的肩膀,邪魔便惊惶地大喊一声,转身冲出山洞,爆冲的时候,顺手“啪”一下把耳朵拽掉了。

“……等一下,你没穿衣服啊。”贺九如喃喃道。

殷不寿滚落山崖,摔进林间。这时候,方圆百里的大山早就被垂死挣扎,疯狂翻滚哀嚎的五瘟老祖毁坏得差不多了,他从狼藉的废墟间站起来,手里抓着那个残缺的尖耳朵,对自己心慌,发颤,变烫,脸热的症状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缓解自身压力,他一把从肚皮里掏出只大蜈蚣的残躯,攥在掌心捏揉。

这只黑褐蜈蚣的模样实在瘆人,约莫剩下三分之一的身长,内脏,血肉,足肢……一并消失掏空,几乎是个只有板甲的空壳。然而,牠居然还活着,仅存一瓣的口器,还在气若游丝地抽动。

殷不寿抓着牠,把牠捏的咯吱咯吱碎响。五瘟老祖拼着一线生机,咒道:“你……你必将……死于灰飞烟灭……”

无相魔低下头,睁大眼睛,稀奇地瞧着手里的小半截蜈蚣。

世间有很多种恶毒的眼神,但没有哪一种,抵得过小孩子一般纯然天真的好奇。此刻,殷不寿就带着这种堪称纯洁的好奇心,露出个笑嘻嘻的表情。

“你的命这么硬,让我实在很想知道一件事,”他说,“你瞧,你现在已经变成个空口袋的样子了,假如我把你这个口袋整个翻过来,翻个底朝天——你会不会死啊?”

贺九如躺在床上,忽然遥遥地听到了一声惨叫。

这叫声很小,亦离他很远,听起来就像一缕飘渺的烟气,然而却凄厉至极,惨烈至极,骇人至极,令他即便拥着兽皮毯子,都从头到脚地打了几遍寒颤。

“什么动静啊。”他心有余悸地道。

殷不寿玩了个痛快,稍微发泄了淤积在心头的恶意。他轻快地把暂时死过去的蜈蚣丢进肚子,开始寻找水源。

找到一条溪流,太小了,不行。

“他求我。”

冷静下来,无相魔的脑袋里依然回荡着货郎的声音。他的喉咙还哑着,说起话,嗓音来沙沙绵绵,简直勾人得要命。

找到一堵泉眼,有心理阴影,不行。

“他刚刚求我。”

殷不寿在脑袋里重播着可怜巴巴的贺九如,脏兮兮,乱糟糟地缩在石床上,抬着亮汪汪的眼睛,说求求他了。

找到一条河,还行,就是水有点凉,再找找。

“他……”

无相魔再也想不下去了,他突然站定,盯着自己腿间狂乱扭动,亢奋得像要吃人的一堆触须。

不知为何,他蓦地恼羞成怒,伸手乱拔一气,将这些东西全拔掉了。

……嗯,好多了。

搜寻几圈,殷不寿再没找到比这条小河更好的沐浴所在。他回到山洞,竟不太敢看人的脸,只闷头把人抱到溪边。贺九如发现这家伙身上少了点零部件,问他,殷不寿仅是闷声回答:“太碍事,除去就好。”

贺九如无话可说,只能感慨一句:“怪人。”

到了河边,殷不寿给他放在一块大青石上,可以坐着慢慢洗。河水清凉,所幸日头灼热,并不觉得冷,贺九如欢天喜地,脱了衣裳擦身,又叫殷不寿将货车吐出来,取出些胰子,搓出泡沫来濯洗头发。渐渐的有了力气,就往水深处走一走,站在潺潺的流水中晒太阳。

少年的身躯消瘦颀长,在盛烈的日光下几乎是半透明的。流水与飞溅的水珠跳打在他弹性的肌肉上,使旁观者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活艳的,湿漉漉的薄皮葡萄,或者一瓣剖开的橘子肉。他弯下腰,乌黑发亮的长发贴在脊梁上,缠绕出的纹路便如蜿蜒的翅膀。

殷不寿是极恶的浓缩,他分不出美与丑,分不清心动和杀意的区别,但这一刻,他唯有直愣愣地,目瞪口呆地瞧着河里的人,仿佛看到有颗月亮在水面上升着。

贺九如往上游慢慢地走了几步,感觉河床里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着他的脚趾头,他忍着久病初愈后的头晕,俯下身抓了把泥沙,摊开抹平一看——几粒细细的金光,奇迹一般在他的掌心中闪耀。

“是……是沙金!”大喜过望下,贺九如管不得许多,转过身去,就对着殷不寿举高手,“你快来看啊!这条河里怎么有这么多金子!”

奇怪的是,无相魔一声不吭,仅是呆呆地看了他半晌,便两眼一闭,笔直地往后一倒,“咣当”砸在地上,激起许多碎石沙砾。

贺九如:“?”

贺九如赶忙涉水过去,凑近了再瞧,即刻慌得把脸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