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是否星星在坠落时最亮(二)
哈希走在前面,回头见约兰还是一瘸一拐的,震惊道:“你没去看义体医生!”
“又不是什么大事,”约兰嫌弃地说,“谁身上没个小病小痛的……”
“去去,熊孩子,”哈希赶紧拦在前头,像驱赶什么野兽一样,在约兰面前挥舞双臂,把他往义体医生的方向撵,“去去,赶紧给我去看医生!”
西塔部族里,“不要随便乱碰约兰,还有他的玩具熊”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这个小孩儿的暴脾气就跟他的本事一样大,除了医生,还有少数几个相熟的人,谁敢随便对他勾肩搭背,谁的眼眶就得多出一圈青紫。
即便是哈希和老枪,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否则也是必须要遵守约兰的规矩的。
约兰烦得不行,龇出白牙齿,对男人“唬”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怏怏地走向义体医生的房车。
“来啦,”义体医生笑眯眯地看着他,脖子上挂着一串丁零当啷的挂件,“就知道你得被赶过来,坐在这儿吧,我看看你的义体。”
她的十根手指已经被改造成了精细的手术仪器,螺丝刀高速旋转的声响中,她麻利地拆下神经接口的连线,先卸掉左手的义肢,看了下皮肉和机械连接的地方有没有磨损。
约兰的左手是三年前没的,那年他十四岁,跟着部族的大人出去打猎,被荒原上流浪的劫掠者用一发毒弹击中,不得不进行截肢处理。
当时的带队人也死在那次狩猎里,他是老枪的兄弟,他死后,老枪主动分配了他的遗产,去黑市上给约兰淘了一款型号早就被淘汰,但还能运行的义手。约兰现在用的版本,已经是经过几番改装后的产物了。
“你看,这里磨得厉害了。”医生曲起手指的金属关节,轻轻点着左手小臂光秃秃的截肢处,叹了口气。
血肉和坚硬金属到底不能完好地贴合,尽管截肢口的皮肤早就被磨出厚厚的老茧,但一番激斗下来,老茧又破,遍布红肿的血丝,还微微向外渗着液。
据说最高级别的义体,能在兼顾超高防御,多种功能的同时,皮质达到90%以上的仿真度。这种义体的排异反应是最少的,当然,造价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天价,恐怕只有政权要员,公司高层和最顶级的佣兵才能消费得起,他们这种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小部族就不用想了。
“没办法,打架嘛。”约兰说。
医生摇了摇头,将义手放在一边,细致地挑起药膏,涂抹在皮肤破损的地方,然后又掀开约兰的裤腿,检查强化肌腱的情况。
“臭小子……”医生骂道,“说了多少次,一定要等义体冷却完成之后再启动,就是不听,就是不记!你看,两边的膝盖糟成什么样了!”
她小心地拆掉神经接口处的连线,先断开义体和人体的连接,一套数据诊断下来,确认义体没什么故障,才给约兰喷涂止血凝胶,包扎膝盖的伤。
“希德喊你们,你就先这么去吧,把你的左手放我这儿保养。”医生头也不抬地说,“这几天都不要再启用强化肌腱了,否则有你好受的,听见没有?”
暴脾气如约兰,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谨遵医嘱,听医生的话:“哦,好吧。一会儿我把钱给你送来。”
医生摆摆手,让他走了。
约兰慢吞吞地走在部族的领地上,左手的袖管处空空荡荡,来来往往的部族成员纷纷对他打招呼,他的回应则非常简短,只是“嗯”“啊”的单音节。
义体的安装不是没有代价的。
它们给予了人类超常恐怖的力量,然而人类自身却无法超脱肉身的限制。刚失去左手的那些日子,对约兰来说就是噩梦。深夜里风沙呼啸,只有闪电骑士陪着他,纵容地任由他的眼泪把它的小棒球衫一次次浸透。
幻痛折磨得约兰无法入睡,而在安装了义手之后,神经接口的不断摩擦,人体对金属本能的排异反应,以及时常被磨得血肉模糊的皮肤,都使他加倍煎熬。细细碎碎的疼痛自此将要伴随他终生,直到约兰哪天被另一枚未知的流弹穿透大脑为止。
他的脾气越发暴躁,越发不受控制。
当代的大众对那些安装了太多义体,从而心智崩溃,变成杀戮机器的人有个统一的定义,他们称呼那些人形怪物为“赛博精神病”。
约兰只做了两处改造,却已经很能理解赛博精神病的发病成因了。
他走到首领的营帐前,刚好听见他们在争论着什么。
“……不要再说了,这个东西我们不该留下!”是哈希的声音,“第一,这个箱子我们打不开,加密措施太高级了;第二,罗浮既然肯花心思用障眼法运输这个箱子,就说明里头的东西来路不一般,起码不是我们能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