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他这一生,好像都在生不逢时。(第4/5页)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完全没有跟天兵有任何接触,比如手中这封帖子,就是某一天,某个天兵突然跳出来塞给他的,还急急忙忙地说了很多话,然后又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这是一封辟书,邀请他去西域,为那位雁帅做事。

它来得太奇怪了,充满了不真实感,所以张籍将它收入箧中之后,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后来他才知道,因为那位雁帅上书要求,吏部专门为她组织了一场考选,参与的人不少,安西四镇的所有官职都已经有人了。

张籍又在箱子里里翻了翻,翻出来了前两年写的那首《节妇吟》。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坊间也有人点评,说此诗虽然叫节妇吟,然而既然垂泪、有恨,则动摇之意可见,哪里有节妇的样子?

然而这就是实情。

张籍这一生,好像都在生不逢时,所以也一直都在动摇,他从未被人坚决地选择过,也没有坚决地选择过什么。

心潮起伏,思绪不平,张籍铺纸磨墨,挥笔写下了一首新诗。

等墨迹干透了,他本打算将之收入箧中,视线又落在了另一张纸上。看了半晌,他伸手将那张纸取出,跟刚刚写好的新作一起封好,叫了家僮进来吩咐,“送去白学士府上。”

……

白居易今天在禁中值了一天的班。

虽然没什么事,但因为整天都要绷着弦,也叫人感觉疲惫。所以交了班,他就打算赶紧回家休息。

结果一进门,发现家人都聚在院子里,定睛看去,却见庭院里竟支起了一顶青庐。

跟新婚夫妇所用的青庐不同,这个帐篷很小,只能容一两人坐卧,看着十分别致,精巧可爱。白居易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快步走过去问,“这是哪里来的?”

“天兵送来的。”妻子杨氏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笑道,“说是给郎君的谢礼。”

“谢礼?”白居易不解。

杨氏道,“还有一封信,我放在书房的桌子上了。”

白居易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顶青庐,忍住亲自钻进去尝试一番的冲动,走去了书房。

桌上果然放着一封信,他拆开一看,就见上面写道:归路虽遥,故乡可反,他日若能奉骸骨以归故土,再请白学士作先慈碑。

白居易微微一怔,才想起来,去年咸安大长公主的死讯传回宫中,的确是他代陛下做的《祭公主文》,其中便有“故乡不返,乌孙之曲空传;归路虽遥,青冢之魂可复”的句子。

想不到她竟也读过。

中原朝廷与异族联姻之事,虽然源远流长,但直到安史乱后,才以嫡亲的公主和亲。按照之前的旧例,丈夫死后,公主就可以上书请求回归大唐,不必遵守异族的收继婚制度。但是咸安公主维系着西域、回鹘与大唐之间的关系,是大唐联合周边各国共抗吐蕃的关键人物之一,所以她选择了留在回鹘。

她去世的消息传回之后,朝中也有人上书请求派遣使者迎回公主骸骨,只是最终不了了之。

现在看来,那位雁帅打算自己去做这件事了。

这封短笺语意看似平淡,实则激昂,白居易看完,免不了又勾起心头的激愤。

皇帝最近矛盾的态度,他当然也感觉到了,只觉得既可笑,又失望。陛下登基之后励精图治,看起来很有明君之姿,面对天兵的事却是昏招迭出,实在叫人不解。

但想到德宗当年刚刚即位时,也是雄心勃勃、满怀壮志,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正愁闷间,忽听有人来报,说是张太祝送了新诗来。

白居易一愣,他跟张籍这时关系还不是特别亲近,只是他很喜欢张籍的乐府诗,自己这两年也做了一些乐府诗,因此主动结交,但张籍表现得并不算热络,今日怎么忽然让人送信过来?

思及此处,他想到最近的事,心下一动,连忙起身去开门,接了信,等不及回到桌前就拆开读了一遍,发现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张籍寄来两首诗,一首应该是旧作,也是一首乐府诗,想象了安西军在西域征战的过程,写得慷慨激昂,甚至都有点不像是张籍的作品。

另一首墨迹才干,应是今日新作,是一首送行诗,就完全是张籍的风格了。

情辞婉转、清丽可爱,将那种“一人离去,长安尽空”的情境写得动人极了,结尾却又一转词调,写春风万里相送,到了玉门关外,却发现这里也尽是故人,顿时将离情别绪彻底冲淡。

白居易吟咏数遍,也忍不住有些手痒,立刻动手写了两首和诗,再把自己这段时间积攒的旧诗都收拾了,一起让人送去给张籍。

是的,他这段时间其实写了不少以天兵、雁来和安西军为题材的诗,只是没有传扬出去,家里也只有弟弟和妻子读过。今天收到张籍的诗,他忽然意识到,或许其他人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