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4/5页)

这位三堂婶看起来大大咧咧,人可通透得很。

崔云昭便笑了一下,看了看外面站着的仆妇,三堂婶大手一挥,仆妇们便关上堂屋的大门,退了出去。

“你说吧。”

崔云昭想了想,才道:“我记得方明堂哥这几日就要秋闱了,以方明堂哥的学问,我想这一次定能高中。”

景德四年,因秋日各地战乱,导致秋闱一直无法开展。

一直到冬日来临时,朝廷才最终定下了秋闱的时间。

这一年的秋闱很特殊。

不仅有崔氏子拔得头筹,也有殷氏子表现出众,总归,这一年的秋闱出现了不少年轻有为的后来文臣。

崔云昭自然知道这些。

崔氏子自然指的是崔方明,而殷氏子则是她的表哥殷行止。

崔云昭会把今年的秋闱记得这么清楚,一是因为崔序的长子崔云舟落榜,再一个就是因为堂哥和表哥的优异表现。

三堂婶还以为她要说的是两个孩子的事情,却没想到她说的却是崔方明。

她愣了一下,然后就笑道:“你堂哥虽然一贯稳重,但这一次他也说过算是十拿九稳。”

崔云昭知道崔方明是很沉稳的。

不过这一次因为战火波及范围太大,许多人都没办法全心备考,参考的学生并不算多,崔方明一早就看到这一点,所以对这一次的秋闱准备是非常认真的。

而崔序的长子崔云舟,却因为秋闱推迟而心浮气躁,没有好好备考,最终因为没有压中考题而落败。

崔云昭点点头,问三堂婶:“那堂哥高中之后呢?”

三堂婶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

“高中之后,就回家继续读书,等到来年春闱去搏一搏金榜。”

崔云昭却摇了一下头。

“三堂婶,依我之见,堂哥已经是族学里的佼佼者了,他的学问已经很扎实,这十几年里,他从来都很刻苦。”

“在这种情况下,族学能教导出最好的解元,却可能教导不出状元。”

这是现实。

崔云昭的声音很清脆,如珠落玉盘,在堂屋里回荡。

三堂婶听得很认真,没有因为她只是个年轻晚辈而敷衍。

相反,她甚至是若有所思的。

崔云昭所言确实是如此的。

科举并不仅仅是知识丰富,学识优异才最好,那么多科目,除去诗词,杂学,墨义,对论,其余还有副科。

而副科也占很大的比重。

尤其是时事,律法,精算,这三科是必考的。

崔云昭道:“三堂婶,我翻看过家中历代叔伯长辈的科举成绩,大多都缺在副科三项,以至于最后没能拔得头筹,成为一甲三名。”

崔氏是很厉害,确实是百年大氏族,这得益于家中的藏书和严苛的教导。

这种情况下,大凡不太蠢笨的子弟,最低也能考中秀才。

更好的则能中举人和进士。

可出类拔萃者,出尘绝艳者,百多年也不过三五人。

就连这三五人,也令其他世家艳羡了。

崔云昭的父亲当年便考中探花,成为最年轻的探花郎。

那一年父亲的风采,后来母亲还时常说起。

那时候的崔氏虽也有落寞之相,但在父亲的出类拔萃之下,又重新焕发生机。

可惜了……

崔云昭垂下眼眸,然后才继续道:“家中族学的教导,主课自然是非常出色的,因为根基和严苛的教导,所以弟子们都不会很差。”

“但副科就不会那么重视了。”

“副科要好,就要多听,多看,多学,这是许多年轻弟子们所欠缺的,”崔云昭几乎算得上是侃侃而谈,“堂哥是这一代我认为的佼佼者,可他也只困在这一亩三分地,从生到此,都是崔氏子。”

“他没有看过外面孤苦的百姓,没有见过大雪压塌的破屋,没有见到衣衫褴褛,沿街痛哭的流民,他甚至不知酒是怎么酿造出来的。”

“这样,如何能写时事,如何能做律法?”

“律法是死的,可人是活的,那些题目,谁看了不头疼呢?”

三堂婶这一次是真的很震惊了。

就连边上的崔云岚也呆愣愣看着姐姐,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这些当然不是此时此刻,年轻的崔云昭所看到的。

而是前世的时候,崔方明跟着崔云霆去别苑看她,同她说过的话。

这些,都是在他春闱失利,没有取得好名次时才意识到的。

春闱分一甲二甲和三甲,前后差距是巨大的。

一甲便是天子门生,一路官运亨通,后面的二甲甚至三甲,都要从最底层一步步爬起来。

崔方明姓崔,身后是崔氏的百年门阀,他的路比旁人要好走的多,却依旧不顺利。

最初的起点,还是当时的那一场春闱。

崔云昭至今都记得,年过三十的堂兄负手而立,他站在庭院中那棵梨树下,眼眸中是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