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主世界梦中身】93

此刻, 再想起刚刚跟随她一路走来时,经过的那一道道金属门,楼梯墙壁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他不认识的符号来表示数字,她提及的“天眼”一类装置, 对这座大楼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甚至还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里藏着适合为他变装的衣物和工具……

虽然他早有预感, 她隐藏着的秘密要比一个“借尸还魂”更为沉重和庞大,甚至令人难以想像;但他也从未像这一刻那般,深刻地认识到一件事——

他们已经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了。

当然,他只是震惊,但并没有产生任何“无法接受”的想法。

假如你曾经永远地失去过一个人, 又失而复得……这种过程其实遇到过一次就已经痛断肝肠,更不要说它还重复了两遍的话,你当然永远不可能对这个人真正放手。

这是他的想法。

他几乎要跟着她一道埋进落雁山的土里。虽然他还在行走、办事、起坐如仪,但他的灵魂仿佛永远缺失了很大的一部分, 那一部分已经跟着她一道消失了,消亡在那一天他在城楼上目送她离去的时刻, 消亡在听到她“死讯”的时候。

假如经历过那一切, 今时今日,只要她还在他面前, 就没有什么会比那时候更可怕。

或许他们之间, 还有许多秘密未解,许多隐瞒、许多差异、许多计划、许多故事……许多他也不了解的真相。

但他知道一件事。

她曾经舍生取义, 为了一些甚至不属于她本来这个世界的百姓。

为了正义。

所以,她永远会是万千人中, 最耀目的那一个。

也永远都会是万千人中,独独在他心上的那一个。

盛应弦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那声叹息并不高, 但听在谢琇耳中,却像是冥冥之中,亘古往复的风,吹过山间沉默的林海,像是宿命从千万年不变的山川所发出的悠远长吟。

她静静等着他的回应。

其实她也说不好自己在期待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句话。

他终于开口了。

“……所以,你不是小折梅吗。”他轻轻地说。

谢琇:“……”

她垂下视线,一时间心头竟是百感交集。

最后,她答道:“我是她,我又不完全是她。”

那个曾经一蹦一跳着,走在江北的春风里,在他面前磕磕绊绊地背诵着“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的小姑娘,并不是她。

然而,那个在遇仙湖上,以长篙挑起落入水中的绣球,再在歌女吟唱着“愿妾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愿郎为花底浪,无隔障,随风逐雨长来往”的歌声里,略一翘唇,手中用了巧力,将绣球挑飞向他面前的那位目光闪闪、神采飞扬的少女,就是她。

他们曾经也共度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有过那么多深刻得无法抹去的回忆……

但她并没有把这些话都说出来。

假如他没能想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她也并不会去苦苦挽留他。

而且,她对他有信心。

她的弦哥,倘若真是那种薄幸寡情、不懂体谅、心地狭窄之人的话,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喜欢上他。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又抬起眼来,静静地凝睇他。

盛应弦就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慢慢地绽开一个苦笑。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突兀地说道。

谢琇:“……何事?”

盛应弦很慢地低下头,笑了一声。

他说:“走在江北的春风里,躲在我书房的窗下来看我的人,并不是你。”

谢琇:“……”

不知为何,他用一种很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她的良心竟然有一点发痛。

可是现在到了坦白的时候了。

她微微一颔首,说:“……抱歉。”

他似乎有点惊讶,还真的低下头想了一想,才摇头道:“没关系。”

室内重又陷入了一片沉寂。刚刚那些因为温馨暧昧而滚烫暖热的气氛,此刻已无影无踪。

盛应弦却好像对此毫无所觉一般。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又说道:“……但是,来京城盛府的那个人,是你。”

谢琇只得又答道:“是的,是我。”

不知为何,他的身上忽然显示出一种松快了许多的气氛。

“所以,我……”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停下,就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极为烫嘴一样。

谢琇:……?

盛应弦翕动嘴唇,尝试数次,终于说道:“……也许我这么说,不太妥当。”

谢琇:“嗯?”

他就好像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疑问一样。

“而且,那一位小折梅,盛家亦有愧于她……”

谢琇想,正义感过高的人容易陷入一些道德的迷障,此言真个诚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