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主世界梦中身】6(第2/3页)

她才是。

在他连自己都不再珍惜了的时刻,她出现了,并且在悬崖边上将他拉住,告诉他这腐朽暗沉的人生,还有人觉得它是重要的。

既然她觉得重要,那便送给她吧。他想。

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随便她怎么做都可以。她要拿去,那便拿去。她要让他面对的,即使是高贵倨傲的摄政王,或阴险老辣的朝中重臣,也都无所谓。

他依靠着她的膝边,跪坐在地上,身躯紧紧贴着她的腿,脸颊埋进她的手心,便觉得自己不再流离,在世间有枝可依。

可是他听见她震颤地叹息了一声,语气里似有一丝令他难解的悲伤。

“我不需要你的报恩。”她轻轻地说道。

他焦急起来,想要辩解。

“不是……不是报恩……”

是我,我想把这腐朽的残躯原原本本地奉献给你。

可是他无论如何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堂堂两榜进士,清贵翰林的出身,竟然有一天感觉到言语的无用与渺小,竟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于万一。

她并没有立刻拒绝他的靠近,这让他觉得自己有机可乘。

或许她一直都是怜悯他的,否则的话何以解释当初她好好的一位贵女,并且全家尽没、寄居在规矩森严的书香门第之中,却肯腾出手来,去拉住他这样和她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他能体会得到,当初的她甚至并不是因为出于什么深刻的感情。

她就是有着那样一种宝贵的特质,是与生俱来的、尊重他人的存在,并珍重他人的命运,认为任何人的存在都是不应被随意轻视的。

这种特质并不会让她在旁人面前矮一头,也并不会让她显得过分虚伪或沽名钓誉。反而是在那些尊重里,那些礼貌里,那些肯为别人设身处地思考的时刻里,她显得愈发高贵、愈发令人尊重、愈发富有魅力了,让他几乎完全无法抵抗。

太多人在这世间不拿旁人的性命当作一回事了。这便更加衬托出她的珍贵。

太多人以为身居高位,便可以任意处置他人、支配他人,这样才显出自己的分量。但那只是虚张声势,草菅人命,除了愈发显出他们的浅薄无知、令人鄙薄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所以……所以她不一样。

“是我……是我……”

他蠕动嘴唇,声带却艰涩得几乎难以发声。

那些丑陋扭曲的渴望,现在说出来只能亵渎她的美好。

无论愿不愿意,她都已经不再是当年京城街头的谢大姑娘,而是深宫之中、朝堂之上,翻云覆雨、高高在上的谢太后。

他依然牢牢记着她还是“谢大姑娘”的时候,曾经对他所说的话。

——总有一天你会走到那些人再也无法触及到你的高处……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无论再如何说、如何做,都不可能再影响得到你了。

她说得那样理所当然,又是那样言之凿凿。

这种话倘若让旁人来说,他会觉得那是一种高高在上、不知体谅的惺惺作态,就如同对饥饿之人说什么“何不食肉糜”一样。

但是这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带着那样一种令人确信的感觉,就好像她并不是在安慰他,而是在信心满满地做着预言,这种事情将来总有一天会成真,他会摆脱父辈的辖制,会摆脱家庭的泥淖,会振翅高飞,直至抵达青云之上——

现在,他算是已经到达了那个地方了吗?他有资格和她站在一处,依靠她、维护她,向她表达自己的忠诚……与情衷了吗?

他不知道。他甚至胆怯得不敢去赌这微小的一点点几率。

他从来不敢真正流露出来,他的灵魂沿着虚空延伸向她,攀援在她的身上,缠绕在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之上;他未竟的生命汇入江河,沿着潮水流向她,盘旋在她的脚畔,想要将她托起,送到她向往的终点去。

“……是我,想将这毫无价值的、残余的生命,奉献给你,为你所用。”他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说的时候,他垂着眼,嘴唇贴在她温热的掌心里,不敢拿眼睛去看她,生怕从她脸上看到厌倦的情绪。

“没有你的话,我早已死了。”他轻轻说道。

他感到被他紧贴住的那只温柔的手,忽而轻轻颤了一下。

他本能地感觉到这种示弱是有用的,心底立刻激动起来,热望一瞬间就被烘托到了最高点,翻滚着叫嚣,要他自己说得更多,来博取她更多的怜爱和垂顾——

他低低说道:“所以你想如何使用我这具残躯,都是可以的……因为没有你,它就不可能存在于世。”

谢琇:“……”

他语调哀怜,身段放得很低,几乎要低到尘土里去了;可是同时,他提出的要求又是那么大胆、那么孟浪,几乎要冒天下之大不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