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摇晃(第2/2页)

又一杯下肚,奚微自饮自酌,不管钟慎有没有陪他喝。

谈不上借酒浇愁,但复杂的情绪不少,尤其对面坐的是钟慎,奚微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自己又闯入了某种特殊的心境里,要等它结束以后再回头审视才看得清。

不料,钟慎突然说:“那天晚上我也喝酒了。”

奚微头也没抬:“哪天?”

“从海京桥跳下去的那天。”

“……”

奚微愣了下,受酒精影响思维转得慢,隐约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天他开车到医院,方储跟他讲钟慎获救,说救人的是两个桥边钓鱼的,钟慎送给他们电子签名,还讨了瓶酒。

当时奚微处于震动中,没留意无关紧要的细节。后知后觉一想,钟慎从苏醒到出院,始终没亲口讲过那天晚上都发生什么。旁人讳莫如深,也没敢细问。

现在他自己提起:“跳之前其实我有过犹豫,不像电影里那么果断。因为……我不是了无牵挂,我只是想解脱。但有牵挂,还想解脱,就像两股力量拔河,总在摇晃。”

“……”

“摇晃得越久越想解脱,一个恶性循环。这几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钟慎没有看奚微,专注盯着自己杯里的酒,腔调有点像在拍戏,不知不觉进入了面对摄像机的状态,带一点刻意伪装的虚假,仿佛这样才安全,能放心地多讲两句。

“但喝下那瓶酒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就在解脱的边缘了,脚下的水也摇摇晃晃,水里有熟悉的面孔,我看见了——”他说,“你。”

钟慎抬起头,盯着奚微:“我立刻跳下去,但你不见了,像水里的月亮一样碎掉。不过没关系,至少在那一秒你给了我勇气。”

“……”

勇气?

寻死的勇气也算勇气?

奚微皱起眉,但这番话的重点不该是这句。无形的雾气在空气里氤氲弥漫,一股熟悉的潮湿从钟慎身上传递给他,钟慎好像没有上岸,反而要把他也拖进水里,叫他一起死。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那道水里的声音说,“你不该烦心,你不像我,无论怎么样你都能过得很好。如果一定让我说……我觉得你不要结婚。”

像记不清台词,话语突然变得凌乱:“如果你最终的选择是结,我不该……但如果你不想结,还想解决这件事,就算很难解决,他们都反对,我也一定会想出个办法,陪你解决。”

他的话很绕,委婉到不能更委婉,但语气笃定,好像已经有了办法,碍于不确定奚微本人的意向,不能直说。

因为没直说,在水里压抑着的一切濒临极限,潜藏的情绪愈发浓烈,那无形的水汽从奚微的脚背淹到胸口,和酒意一样慢慢地吞没他。

奚微只是听着,感觉自己越来越醉,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被人扶起,钟慎送他回房间。

躺下的时候钟慎帮他脱衣服,好像又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再然后他更不清醒,不知不觉地陷入了醉酒后沉重的梦境里。

……

一个画面简单的梦,光线是昏暗的。

突然有鞭炮声,响起婚礼进行曲,奚微自己登场,牵着只见过一面的联姻对象的手,走在某条路上。

很长的路,像一条无尽之途。走着走着,他竟然已经结婚好几年,身边多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叫他“爸爸”。

梦里的他面目模糊,继续前行,每行一步年长一岁,不知不觉手背有了皱纹,依然走在这条路上,直到白发苍苍。

而始终有一个人在路边看着他,沉默不语,如影随形。

是钟慎。

奇怪的是,他身上不断增添岁月的痕迹,钟慎却一直保持二十六岁的模样,容颜不改。

梦里的奚微疑惑地想:为什么?

一个声音回答:因为他死了啊,死在二十六岁。

“……”

“嗡”的一声,奚微好像被人敲了下头,猛然惊醒。

天已经亮了,钟慎不在他床上——朋友自然是不便同床的,但不知钟慎是走了还是去了别的房间休息。

宿醉头疼,奚微缓了半天才听到有人在敲门,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您醒了吗?”

奚微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8点47分。

他清了清嗓:“醒了,怎么了?”

管家的声音明显紧张:“老董事长来了,叫您下楼谈话。”

隔几秒,听他没反应,管家忍不住说:“钟先生也在楼下,跟他老人家聊着呢,您……您还是去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