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救援

司徒威廉看出来了,沈之恒在这牢房里已经住得有点不耐烦,但还勉强忍耐着,没有发起牢骚来。毕竟在这里他吃不饱,睡不稳,虽然外面还是酷热的天气,可在地底下连着避暑了几天之后,沈之恒感觉自己的骨头都是凉的了。

司徒威廉有点不安,怕沈之恒忍无可忍,要闹情绪,幸而等到今天,他们总算是等到了头——李桂生那小子往牢房里送去了钥匙和字条,字条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一份越狱指南,时间路线全都写得清楚明白。司徒威廉和沈之恒两人凑在一起,将它读了两遍。然后等到了入夜时分,他们抖擞精神,等待地牢内的卫兵换班。

地牢空旷,尚未正式启用,只关了他们两个囚犯,而且在旁人眼中,这地牢又是个铜墙铁壁的所在,所以卫兵并不很警惕,走廊深处是无人的,只在沈之恒这一间牢房的外头站了两名日本士兵,远处的地牢入口那里传来了一声呼唤,是李桂生的声音,随即空气中传来了一丝甜意,像是那边弄来了什么热气腾腾的宵夜。日本士兵立刻来了精神,结伴跑向了那香气的来源。而一名便衣青年这时无声无息的从走廊深处快步走来,怀里抱着两个大长枕头。

将枕头顺着铁栅栏门塞进去,青年一言不发,又走了开。枕头里头塞的是棉花,鼓蓬蓬轻飘飘,司徒威廉把两只枕头放到了床上,再用毯子把它蒙了上。给那两只枕头摆了个造型,他后退几步,审视着床:“还可以吧?”

床在暗处,要是外头的士兵不仔细看,大概只以为这两个人挤着睡了,可一旦仔细看——哪怕只是细看一眼,都会发现床上摆着的不是人。

沈之恒不置可否,司徒威廉拿出了李桂生白天送来的钥匙,从铁栅栏间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开来。锁是新锁,内部机关油润灵活,一转就开。两人开门走了出去,司徒威廉转身又把铁栅栏门原样锁了上。把钥匙重新揣好,司徒威廉向着沈之恒一笑:“看看,我没骗你吧?”

沈之恒反问:“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司徒威廉一皱眉头:“你看你看,我又不是不领你的情,再说哥哥帮弟弟天经地义,你总委屈什么呀!”说这他一拉沈之恒的手:“这儿不是拌嘴的地方,咱们快走吧!”

两人逃得挺累。

厉英良再能帮忙,也不能公然的把他们带出去,该走的路还是得让他们自己走,而且一旦走出了纰漏,被日本兵抓住了,那么死也还是得让他们亲自去死。

两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又因为都是西装革履,鞋底子不柔软,故而这一路走在那水泥地面的走廊里,他们是高抬腿轻落步,走得蹑手蹑脚。这个走法看着没什么,其实很累人,亏得他们两个都不是凡人,不怕累。按照字条上的提示,他们在这迷宫一样的地牢里东拐西拐,起初两边还都是整齐的牢房,后来越往深处走,越不像样,两边的牢房渐渐的连门都没了,里头堆着碎砖和水泥块,上方也没有电灯了,他们须得摸黑前行。

司徒威廉的感官十分敏锐,胜过沈之恒,可他平时不大有使用感官的机会,经验不足,分明感觉到前方有障碍物了,可还是冒冒失失的往上撞。沈之恒一边要自己找路,一边还要分神保护着他。一手拎着司徒威廉的后衣领,他几次三番的把他拽了住或者拎起来:“就你这个本事,还要给我当主人?”

然后他听到了司徒威廉忸怩的声音:“我都承认我说错话了,你别总提了好不好?”

他在黑暗中忍不住笑了一下,正要回答,然而司徒威廉忽然停了脚步:“什么声音?”

沈之恒也停了下来:“声音?”

“你没听到吗?”

沈之恒凝神倾听,这回他隐隐听到了,那声音像是潮水,也像是几千里外的万马奔腾,杂乱而又遥远,然而正在迅速向着自己这边逼近。

“是……是……”他的呼吸有点乱:“脚步声音。”

他猛的一扯司徒威廉:“他们追上来了,我们快走!”

司徒威廉慌忙跟上了他:“怎么可能?按照字条上的计划,那两个日本兵至少也应该吃上半个小时的,半小时已经过去了吗?他们刚回来就发现枕头了?”

沈之恒狠狠一攥他的手:“这不是两个人,这至少是一支小队!”

“啊?那这是怎么回事——”

“别管怎么回事了,快走吧!”

沈之恒不怕碰壁了,开始在黑暗中向前跑。连着转过了两个弯后,他合身撞上了一堵墙,撞了个七荤八素,司徒威廉比他落后一步,倒是幸免于难。沈之恒定了定神,摸着墙横挪,终于又找到了道路。这回一口气跑到了通道尽头,他放开司徒威廉,向上伸手纵身一跃,如他所料,他一把抓住了上方的一道铁梁。抓住铁梁来了个引体向上,他的上半身钻入了一处未完工的通风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