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3/5页)

吴显龙向赵辉展示一套样板房的照片。“老南市区,靠近西藏南路,放在过去是有些偏,现在也算黄金地段了。明年底交房。我留一套八楼的给阿爸、姆妈,小高层,两室一厅。小区门口就是超市和菜场,离医院也近。养老是没话说的。”瞥见赵辉嘴巴一动,抢在前头拦住他,“阿爸、姆妈现在住的房子没电梯,年纪大,上去总归不方便。中介我来找,现在置换,时机刚刚好。明年底房价有一波大涨,错过这轮,以后内环的新房子,起步价每平方米十二万。”

“毛头很贴心。”赵辉姆妈对儿子道。

“老邻居嘛。”赵辉笑笑。

隔天,赵辉把八千块钱给吴显龙。“吃饭的钱,该我来。还有那条围巾。阿哥替我做东,替我孝敬父母,不好意思。”

吴显龙没接:“我们之间,算不清的。”

“我知道。没有阿哥,我根本活不到今天,几十年前就被火烧死了。”

“没有你,我到现在也就是个小包工头。二十多年前的五十万,放到现在是多少钱?以你的为人,帮我到这一步,我就算天天请你吃饭,天天送你妈围巾,也不过分。”

赵辉沉默着。

“兄弟,”吴显龙在他肩上拍了两拍,“还是那句话——如果这个世上有谁是我真正想守护的,你肯定算一个。有你,就有我。有你,才有我。这辈子,阿哥不管对人家怎么过分,对你肯定是真心实意。你可以在心里骂我一千遍,就是一点,不要把我当外人,不要不睬我,要永远当我是兄弟。”

赵辉去了趟杭州。每年分行都有疗养指标,他从不去,今年是个例外。招待所在西湖边上,硬件设施一般,但胜在地段好。窗户打开,正对着苏堤,一池荷花开得娇艳。杭州分行一个姓王的副总,原先是浦东支行的财务部经理,也是财大毕业,跟赵辉关系不错,邀了他喝茶。老王当初晋升时遇到些坎坷,后来调到杭州才提了正处。“撇下老婆孩子好几年,还不知道啥时候回上海——没你命好。”赵辉劝他:“各人有各人的运气。上海摊子大,人多是非多,不如你在这西子湖畔喝喝茶来得惬意。”这人知道赵辉与顾总的关系,话里多少有些那意思,眼看着下半年职务评定就要启动,能升一级最好,就算升不了,人总该回上海才是。“都是校友,自己人——”连东西都准备好了,一个盒子递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只纯金的小老鼠,眼睛上嵌着两粒碎钻,倒也别致可爱。“听说蕊蕊的眼睛好了,爷叔不能当面恭喜她,心意总要表示一下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小姑娘属老鼠,属相是顶有福气的——”赵辉自是不收,话说得很实在:“不收你东西,大家交情摆在那里,有机会还能替你争取一下;收了东西就等于贴张狗皮膏药在嘴巴上,想说也不敢说了。”老王只得作罢,苦笑:“你还是老脾性。”赵辉停了停,问他:“听说苗彻也在杭州?”他点头:“大前天到的。”压低声音又道,“你们俩都是老脾性不改。苗大侠一来,杭州就连着几日雨下个不停,愁云惨雾,气氛相当沉重。”

这人也是老门槛了,看出赵辉这趟来杭州,其实是为了苗彻。“两兄弟闹矛盾了?”他问赵辉。赵辉顺着他:“所以托你做个和事佬。”老王会意,当晚便邀了苗彻出来。“老朋友难得碰个头。”当初大学里组社团,文学、乐器、体育、戏曲……五花八门一大串,苗彻是班委,学校规定班委必须参加社团,苗彻挑来挑去,没有合适的,索性自己组了个相声团。响应的人几乎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便是这位仁兄。两人做了几年的相声搭子,苗彻逗哏,这人捧哏。联欢晚会也上过几次,效果竟也过得去,算是填补了学校曲艺这块的空白,意义重大。因此这人相邀,老搭档一场,苗彻也不好拒绝。说好只是坐坐,到了饭店,才发现赵辉也在。

“校友,又是老朋友,这算不算是‘他乡遇故知’?”老王一拍桌子,夸张地道。

“还‘久旱逢甘霖’呢,诗背得这么溜,你怎么不去当作家?”苗彻嘲他一句,转身便要走。老王死活把他按下:“来了好歹喝杯酒再走嘛,杭州是我的地盘儿,给我点儿面子。”

“于公,你是被审行,请审计人员吃饭属于违规;于私,我也没心情喝这杯酒。”苗彻面无表情地说完,正要离开,赵辉已抢在前头站了起来,对老王道:“晚上我约了个朋友,先走一步。你们玩得开心些。”朝苗彻看一眼,见他大剌剌地重新坐下,拿过菜单:“现在好了,苍蝇被赶走了,有啥好吃的好喝的尽管端上来吧,肚子饿得很。”

赵辉沿着苏堤散步。周琳打来电话,告诉他两个孩子都很好,东东在家画画,她陪蕊蕊上名著赏析课:“今天上的是《红与黑》。小姑娘出来问我,于连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告诉她,于连其实有点儿像蒋芮。”赵辉听了笑起来:“这招旁敲侧击不错。”周琳也笑:“你这个亲爹只知道和稀泥,恶人让我来当。”赵辉纠正她:“上海话不叫和稀泥,叫捣糨糊。”周琳嘿的一声,又问他:“心情好点儿没?”赵辉告诉她:“刚被人家赶出来。”周琳停了停:“——几时回上海?”赵辉说:“你要我几时回来,我就几时回来。”周琳笑道:“我不催你,你自己看着办。革命靠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