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转心念遥夜沉如水(第3/7页)

汤青拧紧眉头,两道锐利的目光越过我盯着岳大人,将手中的长枪一指,朗声道:“岳文武,我可把她交给你了!她少一根头发,我拿你是问!”

岳大人早吓破了胆,哪里敢吱声。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用力向汤青抛去:“汤青,若是洛将军问你罪,你就将这个给他看!”

布包里裹着一封血书,是我咬破手指沾血写下的血书。汤青私自放走我和岳大人,我不能让他和哥哥之间再生罅隙。

汤青有些黯然,抓着那个布包,紧紧按在胸膛上。我落了车帘,回身坐正,颤声对车夫道:“走!”

月冷霜重,清夜悠悠。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熬过了最难耐的时刻,抬眼便见天边的晨光微熹。

我在心里微叹了一声。

当初是我离开他身边,如今却是主动回去,真是世事无常。

五日后,马队连夜行至一处驿馆。彼时天已大亮,我撩衣下车,听到丈远之处的一辆马车中传来如雷鼾声。

应是岳大人仍未醒来。

我蹙眉向驿夫问道:“从这里出发要多久才能到南诏?”

驿夫正招呼人手给几匹马添草,目光异样地盯着我脸上的疤痕,又不敢不答我的问话:“沿着官道往正南走,大约还要三、五日便可抵达,什么时候得以召见就不是小的能知道的了。”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拍拍面前一匹膘肥体壮的枣红马,对车夫道:“这匹马不错,多给它添些料。”

车夫没有多想,连声应诺。

驿馆里有干粮和清水供应,我去领了几块面饼,往袖间一藏,回头看到岳大人露了半张脸在车窗外,依然鼾声如雷,黏答答的哈喇子垂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国家存亡之际,还能好眠整晚,真是庸碌硕鼠之辈。

我冷笑一声,见周围没人注意,捡起一块石子用力一弹,正好射在岳大人所乘马车的马脖子上。黑骏吃痛,受惊地扬起前蹄,长嘶一声,便拉着马车奔起来。

岳大人这才惊醒,手忙脚乱地扶住车窗大声喊:“快让马停下,救命,救命!”

一阵手忙脚乱,几个人才将黑骏拦住。岳大人气喘吁吁,面如蜡纸,被几个随从搀扶进驿馆,甚至都忘了使人追查是何种原因惊扰了黑骏。

幼时身陷险境,为了自保我曾亲手杀死了一个牙人。性子日渐凉薄,从那时起,我心中仅存的善念便只对我认为值得的人所倾付。

若是那个人不值一提,我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与之周旋。

随从中自然是带了医师,只是开了几付药之后,岳大人依旧嚷着心口疼。

不疼才怪。

我若是出手下药,又怎能让一般的医师轻易地治好?

痛苦的呻吟一声高于一声。我不动声色地进了屋,恭声道:“岳大人。”

“本,本官没工夫和你磨叽,本官受了惊吓,要休息压惊。”岳大人歪着床上,上气不接下气。

我笑道:“大人可误会了,小的略懂一些金石之术,是祖传方子,想给大人把把脉,看能否管用。”

他颤巍巍地点头答应了。我坐在床前,将两指轻压上他的寸口,凝目思忖了一会,道:“大人本就有心悸的毛病,今日这一惊,估计有些不妙啊。”

我故意将话说得凝重,岳大人果然上了当,满头大汗地急问:“心口痛得愈发厉害了,可有医治的法子?”

我不做声,目光往两边掠了一掠。

“你们都下去吧。”岳大人会意。

待两边都退下,我只笑不答,按在他寸口的手蓦然松开,手刀一劈,他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探进他的领口,果然摸到了一件物事。

明澄澄的黄绢上,是国书,也是证明岳大人使臣的身份。我目光一敛,将黄绢在身上藏好,快步出屋,对驿吏道:“岳大人睡下了,但我的药却带得不够,我需要赶紧出去一趟采药,快给派一匹马来!”

无人生疑。不消半盏茶功夫,我便跃上一匹青骢马,箭一般地冲出驿馆。

若不是怕哥哥一时冲动对岳大人动手,我根本不会有耐心和岳大人周旋这几日。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扭转这一切,一定!

行至一片竹林,我抬头看了看浓稠夜色,勒马轻吁。

今夜无星亦无月,连半点的星火都见不着,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都是荒野,夜风过时如低沉的呜咽。

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整天,着实疲惫,所幸路边有一座废弃的破庙,可以马马虎虎度过这一夜。

我将马栓在庙门前的石狮子上,便推门进了庙。迎面一阵霉腐的气味扑来,我轻咳几声,忙用袖子掩了口鼻,取出火石和火绒生了堆篝火,才觉得身上回暖了些。

庙中寂凉,只有慈眉善目的佛像与我两相对望。

我心中莫名涌出一股悲怆,对佛像跪下,双手合十,喃喃道:“佛祖在上,小女子行事匆忙,未带香烛供奉,只能为佛祖拭尘,聊表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