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斩黄沙秋雨寒铁盔(第5/5页)

他淡淡道:“是。”于是便转身离去。

华绫早将饭菜做好置在案上。我想起和汤青今日产生了罅隙,突然没有任何食欲。

“华绫,你家在哪里,为何会流落至此?”

华绫娟秀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惊讶,抬眼看了看我,眼角有了泪意,却摇头不语。

她不愿说,我也不便问,只慨叹了一声,道:“华绫,我尽我所能让我身边每一个人安好幸福,可惜总不得愿偿。”

“小姐可想知道原因?”

华绫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她蓦然的一语,让我有些讶异。

我摇了摇头。她继续说道:“有一首诗说,‘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不知小姐可听过?”

“听过,对这首诗的意思也略知一二。”

“小姐只知其意,不解其深意。”

见我微微蹙眉,华绫淡然一笑,娓娓道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太远了不好,太近了也不好。小姐一味对别人好,可曾想过自己也掺杂在这些关系里,无法置身局外。既然做不了局外人,你又怎知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不远不近,恰到好处?你怎知你的良苦用心,就是真的对他们好?”

我想起汤青,如果不是我起初事事对他好,又怎能让他遭受今日的挫败?还有明瑟,如果当初我没有阻止她邀宠,那么她如今是不是要快乐一点?

所谓情到浓时,恨不得赴汤蹈火。若是从一开始就隔岸观火,一个人单思单恋思,那种痛楚应该比焚身还要苦吧?

“华绫,你说得对,有些事,我的确做得太过。”我苦苦一笑,忽觉华绫那双眼睛通透练达,洞悉一切,不由问她:“华绫这么通理,定是出身大户人家。”

华绫垂眸,将自己藏在灯影里,道:“都过去了。”

每每提到她的家世,华绫都会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我牵了她的手道:“流年景长,这一段风景不好,但你怎知以后的风景还是不好?说不定苦尽甘来,就是锦绣年华。”

晶亮的泪光在她眼角一闪,被她抬手抹去。华绫哽声道:“小姐开导的是。华绫永远都记得小姐的救命之恩。若华绫真的做了军妓受辱,定不会苟且偷生。”

我默默地看着油灯里燃着的一豆火苗,在夜风里飘忽摇晃。

萧王的军队在三日后抵达了吴山关。和我事先料想的不同,这只虎狼之师丝毫没有展露出任何锋芒,而是黑压压地抵达了吴山关,静静地在关外安寨扎营。

我登上哨楼,淡淡道:“终于来了。”

风把哥哥的战袍扯了开来,飒飒地荡开。他负手而立,问我道:“你觉得萧王没有动作,正常吗?”

我道:“萧王一直认为凤螭在我们手中,对我们存了三分忌惮,才会如此低调。太正常不过了。”

哥哥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笑一声:“不如我们先把劝降书送去吧。既然来了,总不好不打招呼。”

步下哨楼时,有两个士兵抬着一具漆黑的棺材从面前走过。我望着乌沉沉的棺木,有些愕然。

胸中被什么东西压着,沉沉的,闷闷的,让我想问却不敢问。

“溪云,你没想错,这次我要抬棺上阵。”哥哥转头看我,目光坚毅。

我谎不择言:“哥哥,我们没必要和萧王死磕。我们可以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抬棺,这么不吉利,你为何要抬棺,为何!”

他再不看我,一步步走下台阶:“为国捐躯,死而后已,我洛鹤轩甘愿战死沙场。”

我的眼角遽然酸痛,眼前的视线一点点地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滂沱大雨。

哥哥……

我仰头望天,看银亮的雨线哗哗地从天而降。蓦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刺入脑海。

我要帮哥哥,一定要帮他!

“等等!”

我喊了一声,那两名抬棺的士兵停步,站在雨中默然看我。

我慢慢道:“多造几副棺材。”

哥哥睨了我一眼,问道:“多造几副,做什么用?”

我上前叩了叩棺木,看雨水在棺盖上开出一朵朵的水花,淡笑道:“多造几副,送给萧华胜那老贼。”

那两个士兵闻言,面面相觑地看着我。我没理他们,阔步走到埋锅造饭的帐篷下,对造饭士兵道:“今日造饭,多造五百人的份儿!”

除了汤青几个近身的士兵,还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都以为我是将军跟前的亲信。造饭士兵怔了一怔,目光移向我身侧的哥哥。

哥哥大为惊异,蹙眉轻声道:“溪云,别闹了。平时大家省着吃,都等着真刀真枪拼的时候才吃饱,眼下你多造五百人的份,太浪费军粮了。”

我从襟中掏出一个布袋,层层叠叠地展开,露出里面的一把黄沙,笑着对哥哥道:“放心,我有战无不胜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