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盟约毁雨带狂风涌(第5/6页)

回了宫,已是下半夜了。朱文早提了灯笼在御道上等候,对江朝曦道:“皇上,这边回养心殿。”

我敛袖准备告退,忽见江朝曦大手一扬,对我道:“把手伸出来。”我心里疑惑,蹙眉道:“什么?”

不容多说,他一把将我的手拉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绳,在我腕上绕了,道:“在宫外时从街边买的,今天是乞巧节,时兴定情男女手腕缠绕红线,意为月老牵线,定下姻缘。”

我抬腕看着那条红线,约有半个小指宽,是用上好的丝线所织。正细端详时,江朝曦又拉过我的手:“该你为朕戴上了。”我愕然抬眸,他已将一条红线递到我手中,道:“还不快点?磨磨蹭蹭的。”

乞巧节时兴有情男女互结红线,寓意是月老定下的天生佳侣。只是这红线结在我和江朝曦身上,是不是太过滑稽了?

我无奈,边为他将红线在腕上系好,边淡淡道:“皇上与民同乐,实属可贵。”

话音未落,他猛然挣脱我的手。那条红线原本还有一个结没有挽好,这么一挣,松垮垮地垂在他腕上。他紧紧盯着我道:“朕与民同乐?”

我不安道:“皇上……”

江朝曦却转身喊了声“朱文”,声音里有了冷意,抬脚往前走。朱文忙应着跟在江朝曦身后,走了几步又回头向我走回几步,摇头叹气道:“娘娘,皇上喜欢听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话该如何应,你是真不懂呢,还是假不懂呢?”

御道上悄无一人,我依旧直直地站立。风丝很凉,夜露从天而降,让我蓦然打了一个冷战。

互戴红线,定下百年姻缘。

我苦笑着摩挲着腕上红线,往冷碧苑那边蹒跚而行。每走一步,我的心都抽痛一下。

江朝曦,既然早已认定彼此势同水火,何必贪婪短暂的依偎。

月西斜,天微晓。我进了兰林宫,步转回廊,仰头望着冷碧苑三个字,默默无言。

宫门“吱嘎”一声开了。我一惊,忙起身躲避,身后已传来花庐刻意压低的声音:“娘娘,是我。”

我回过身,只见花庐着简装走出宫门。她神情淡然,并未对我一身男装装扮惊讶,轻声对我道:“娘娘,你不该瞒着花庐。”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轻披上我的肩膀:“娘娘进去吧,花庐又下了几颗水迷烟,就算有盯梢的,也不能妨碍娘娘。”

她过来扶我,我才觉得一宿未眠,浑身酸痛,垂眸对花庐道:“连累你了。”

花庐静了一静,红了眼睛:“娘娘保重自个儿就成。”

入了寝宫,就着菱纱看物灯的昏暗灯光,我很是疲倦,片刻便睡沉过去。

从那日起,江朝曦再没有出现在兰林宫,我失了宠。五天后他终于冷着一张脸驾临,却因一名宫女失手打翻了茶水勃然大怒,拂袖而去。之后便下了一道口谕,将我身边所有宫女遣散。

我知道那些被遣散的宫女中有皇后的眼线,所以也任由他去了。朱文调配了几个新宫女给我,忧心忡忡地对我道:“皇上心里头担忧着国事,娘娘以后可不能惹恼皇上了。”

江朝曦担忧的国事里,有如何应对襄吴和南诏的问题,也有如何利用我铲除异己这个问题。他不来兰林宫,我乐得逍遥。

只是白日寂寞,长日渺渺,心里总像缺了一块什么。

这期间,朱文也或多或少地往冷碧苑传了些消息。据说,江朝曦责令推丞审理巫蛊事件,又暗自下旨不得对明瑟严刑拷问。(注:推丞一词参考宋朝官制,此官职职能是审理京师百官或皇帝特旨审问刑狱及追究百物。)

推丞百般无奈,又不敢向皇后讨要当日指使的搜宫宫人求证,最后只得将证人芊儿看管起来,进行审问。不知中间发生了何事,芊儿在一次审问之后咬舌自杀,于是此案死无对证。

人证既死,明瑟一时间无法定罪,只在右治狱里呆着。再加上襄吴和南诏的战事已经全面提上议程,阖宫虽是一派太平,但空气中总是隐隐带了一些紧张气氛,于是巫蛊案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巫蛊事件也不过是两国战事的导火索,战火已引,明瑟的最终如何判决,终究要看战果如何。

不过数日,荷伞便盖了一整个青池,上面盈盈举着的白荷,随风摇曳,阵阵送香。我置了绣架,将整幅的荷景一点一点地绣了下来。

明瑟喜欢白荷,看见一定很喜欢。

果然,她欣喜地抓着这幅白荷绣品,捧在心口笑道:“在这里真的闷坏了,看见这副绣帕,就像自己坐在青池,悠闲地抚琴一般。”

我笑道:“明瑟若是喜欢,我多绣一些。”

她敛了笑,黯然道:“绣品再好,还是不如亲眼看。可我什么时候能回宫呢?再说回了宫又如何!襄吴对南诏无论是战胜还是战败,我们在后宫都无法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