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5页)

痛苦与喜悦,在谢不逢的心脏里交缠。

像是细如牛毛的银针,轻轻地扎在了那里。

少年与他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不一样。

谢不逢从来都不屑于做一个好人,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因为被如此评价,而生出无限的欢欣。

甚至在某个瞬间,第一次压倒了痛苦与悲伤。

少年身上的戾气弱了许多。

他缓缓俯下身,如当年一样,轻轻地谢孚尹将抱在了怀里。

“文先生还说过什么吗?”他问。

“嗯……”小姑娘想了想,双眸突然一亮,“文先生还说,‘公主殿下要记得,大殿下也很爱您。’”

兰妃也不知道,文清辞竟然曾经给谢孚尹说过这样一番话。

刹那之间,就连她也愣在了这里,眼圈刷的一下泛起了红。

兰妃的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了南巡路上的场景:

那日,文清辞不知道给谢不逢说了什么,少年犹豫片刻,缓缓向自己走来,接着张开双臂将谢孚尹抱在了怀中。

恍惚之间,她似乎又嗅到了那日登诚府满是草木清香的暖风。

一滴清泪自兰妃的眼角坠了下来,她慌忙低头,遮掩自己的失态。

……稚嫩的童音在刻意模仿文清辞温柔的语调,谢不逢仿佛借着这句话,借着谢孚尹的眼睛,看到了彼时的文清辞。

他告诉谢孚尹,自己爱她。

谢孚尹将这句话,牢牢地记在了脑海中,给了自己超乎寻常的信任。

“怜取眼前人。”

还有最后颤抖着指向兰妃和谢孚尹的那只手……

这是谢不逢能借文清辞眼睛,看到的最后一点风景。

谢不逢终于慢慢摆脱疯狂,平静了下来。

像一抹游魂,寻到了暂居的躯壳。

……

当日谋反的恒新卫,被一个接一个处死。

废帝却始终不得一个痛快。

被关在刑部大牢最底层的他,一边被放血,一边被各种珍稀药材吊着命。

他身体大半泡在水里,日日被噩梦与幻觉所折磨。

清醒的时候,他愤恨于宫变的失败,大声诅咒着谢不逢。

陷入疯癫之时,则又生出幻觉,认为自己现在不在宫中,而是沉在了殷川大运河的河底。

冰冷的河水里藏着无数双手,正拼命地将他拽向地狱。

生不如死,应当如是。

这一切,谢不逢做得光明正大。

凡是路过刑部大牢的百姓,都能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咒骂与痛呼。

谢不逢不像废帝,完全不在意什么“身后贤名”。

手握军权的他,说话极有底气,不过几日,就将朝堂上那些看不顺眼的人全都处理了个干净。

而后谢不逢甚至又下达圣旨,命朝臣皆素服举哀,直到七七四十九日后,方可除丧。

此时,他与文清辞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雍都。

谁知他非但没有去管那些流言,甚至于变本加厉,要朝臣为那个太医守孝!

谢不逢独断专行,肆意妄为到了极致。

然而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敢表示异议。

雍都百官着素,丧钟阵阵。

这一幕奇景留在了无数人的记忆中,也被录入了卫朝的史册。

文清辞的离去,犹如一把刀,割走了谢不逢灵魂的一部分。

悲伤之余,他变得麻木又迷茫。

他听从理智处理政务,可余下的时间,只剩一片空洞。

往后一阵子,谢不逢几乎天天早晨都会出现在蕙心宫里。

兰妃又惊又喜,像是要将这些年来所欠的母爱与关心,一起补回来似的。

两人之间也由一开始的沉默,变为了偶尔交谈上两句。

谢孚尹更是日日都要和谢不逢一起,去太医署里喂文清辞留下的兔子。

小家伙转眼就被二人养得白白胖胖。

可这短暂的平静,却使得谢不逢越发不安。

——如暴雨来临之前,宁静到了异常的空气一般。

------------------------------

神医谷,一棵巨大的桑树下凑满了人。

他们正挤在一起,兴奋地说着什么。

“……昨日我去松修府收买药材,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一个药仆神秘兮兮地对身边人说。

“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二谷主的坟前围满了人!甚至就连松修知府也来祭拜了,简直是隆重至极!”那药仆的语气中,隐隐透出了几分兴奋,“他们说现在雍都的文武百官,上朝的时候均穿着孝服,就是在为坟里的人守丧。”

“甚至啊,刚刚继位的小皇帝,放着他的宫殿不住,整天窝在二谷主的小院里。”

“那二谷——”

“守什么丧?坟什么坟?整天围在这里说什么晦气话?”对面药仆的话还没有问完,便被一阵熟悉的声音打断,“往后不许在谷内提起这件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宋君然,咬牙切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