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3页)

那些东西,要从小苗长起,经春风,过秋霜,变成果实,才配从泥土里拉进家门。这一路跋涉,从展庄到米岭镇,再到城里,颠簸了百十里地。

爸把最好的背来了。

展颜拢了拢衣领,她第一次从贺叔叔身上看到了他的不屑,甚至,都算不上不屑,是不在意,不屑是有一种感情在里头的。不在意没有,连感情都没有,就像有个普普通通的人,从你身边经过,你既不讨厌他,也不喜欢他,根本没在意,就过去了。

爸一定挑拣了很久,也怀了一路忐忑。

她了解展有庆。

无论怎么样,这袋东西,就扔这里了,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小时候,爸闷头拉着平板车进了场,奶奶妈妈在后头推,那么一大车麦子,高高的,满满的,她坐在石滚子上,一下跳下来,跑过去看麦子,麦子长得穗穗饱满,麦芒刺到手,可她很高兴,因为丰收了。

贺图南跟她坐一班车回来的,两人一路无言,此刻,他见她站门岗那,动也不动,喊了一声:“回家吧。”

展颜走过来,心想,那不是我的家。

“你刚才看什么?”贺图南问她,他有许多话想问她,还没机会。

展颜还穿着他的毛衣,她说:“我回家把毛衣给你。”

“你穿着吧,我看也没大多少。”他完全没意识到她答非所问。

两人进了家门,林美娟正在拖地。

“林阿姨好。”展颜拘谨说。

林美娟浅笑:“洗手准备吃饭吧。”

她从李师傅那,已经得知白天发生的事,可到了家,贺以诚一个字没提。她去煮了粥,正是南瓜粥。

饭菜都准备齐了,贺以诚眼底有些许倦色,他最近比较累,但还是坚持下厨。

展颜见他在厨房,本来是打算要热一热鸡肉,大家一起吃的。

中午在学校,她用饭缸只倒了一点。

那就等明天白天,她自己吃好了。

“颜颜,我听老师说,你考了十八名,非常了不起。”贺以诚开口,展颜才知道原来他已经跟班主任通过了电话。

那种无时无刻不被监视的感觉,猛地袭来。

可她又没道理说点什么,她花的每分钱,都是贺叔叔的。

“老师说,还有进步空间。”展颜看着碗里的粥,忽然怔了下。

“那当然,毕竟镇上教育资源太差了,换个环境,你又肯用功,进步是自然的。”贺以诚把鳜鱼往她眼前挪了挪。

林美娟尝口粥,说:“这次买的南瓜不太好,”她笑看展颜,“不怎么甜,肯定没你们家里种的好,我听说你家里土质好,长什么都很好。”

贺以诚敏锐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看林美娟。

她无事人一样,自顾说完,又去跟儿子说话。

他们宁肯花钱再去买,也不愿吃爸送的,展颜又推翻了之前所想,嘴巴干干的,没吃几口,说:“我吃好了。”

“怎么就吃这么点儿?”贺以诚做了那么多菜,她没吃多少。

展颜说:“我作业很多,先去写作业了。”

“颜颜,你刚进门我见你拎了个保温桶,怎么还从学校往家里带什么了吗?”林美娟眼尖,那保温桶旧旧的,展颜有点藏掖的意思,早送卧室去了。

一时间,大家都看她。

展颜不觉低头:“我爸今天来学校看我了,带的鸡肉,油有点大,鸡太老了,我想你们不一定爱吃就没说。”

贺图南筷子微微一动,他不着痕迹看着贺以诚,他看见了,爸的眼底有深深的厌恶,快要溢出来了,可眼睫轻轻一眨,仿佛那些厌恶坠入深潭,再也寻不着。

短短几秒之间,贺以诚的表情变化,贺图南都懂。

哪个字眼刺痛他了?贺图南也快透不过气了,只是一时无人说话而已,空气却像布了毒,多呼吸一口,都要命。

贺以诚还是好脾气地开口,他温和笑着:“是吗?你爸爸来怎么都没提前知会一声?”

这话里,有怪罪,淡之又淡,他还是笑着。

展颜心口酸得发胀,她不敢再多留,怕一会儿,自己要哭出来。

“我也不知道,贺叔叔,我先去写作业了。”

她飞快走进卧室,把门一关,趴桌子上哭了。

饭厅里,贺以诚让贺图南回自己卧室。

林美娟眼里有几分奚落,嘴上却寻常:“儿子又没说吃饱。”

贺图南却起了身:“我饱了。”

饭厅很快只剩夫妻俩。

“你提这个做什么?”贺以诚敲了下碗。

林美娟吃饭跟贺以诚倒很有夫妻相,都斯斯文文的,她也斯斯文文地说话:

“今天南瓜确实不太好,怎么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贺以诚嗓音平静,但态度是专横的,他这人总是绵里藏针。

林美娟很讲究地擦了擦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