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2页)

展有庆把大衣抱自己怀里,示意少年没事了,少年又笑笑,转头继续忙活去了。

吃完早点,要坐公交去附院。

展颜跟爸挤在站台,公交车脑袋大身子也大,像个巨人,眼瞅着近了,人们一窝蜂往前跑。车里头,售票员啪啦一声拽开窗户,从那探出半个身子,大嗓子一扯:

“花鸟市场到了啊,到了啊,先下后上,先下后上,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来,来!”

展颜发现她什么话都爱讲两遍。

刚想到这点,人就被挤上去了,好像四面八方全是手,全是脚,展颜脸歪了,展有庆死死护着她。

“往后走,往后走啊,上车的先买票,买票!”

哪儿哪儿都是人,别说坐着,站着也挤死了,展颜被踩掉了只鞋,透过人缝儿,她瞧见了,孤零零落在地上,越来越远。

本想喊的,喊了也没用。

车里乱哄哄的,有人在剔牙,有人拿着新手机在打电话,这年头,手机是稀罕物,簇新簇新的诺基亚,一车人都盯着。

这人嗓门比售票员还大。

“什么叫龙头股,这就叫龙头股,翻了二十倍,是不是?我早就说嘛,听我的,再吃进五千股!”

车里静下去,人人都巴不得贴那手机上,听听说了啥。

哪只股票?

有人忍不住开口:“老兄,嗨,老兄,能不能问下你这……”

“附院到了啊,附院到了啊,后门下车,后门下车!”售票员平地炸雷,车里的人又开始动了。

展颜被挤下了车。

“鞋呢颜颜?”展有庆问她,展颜穿了双起毛球的灰袜子,她很愧疚,“上车时挤掉了。”

展有庆叹口气:“先去买双鞋吧。”

展颜不肯,奶奶常骂她是个不吭声的倔驴,展有庆拗不过她,只好先带她去病房。

医院很大,比镇上卫生所大多了。

来来往往的人多,瞧见一个十四五岁小姑娘只穿着一只鞋,难免要多看几眼她爸爸--这人怎么当爹的呢?

展颜抬头瞧见了大大的“住院部”三个字,爬到五楼,脚底已经脏透了。

过道里有股怪味道,家属扶着病人在慢慢地挪步,有人拿着保温桶行色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

病房门掩着,展有庆在前头,透过玻璃往里瞧了瞧。

这是间单人病房,床被独立卫生间的墙挡住了一半,因此,他一眼就瞧见了那只脚,穿皮鞋的脚。

翘起来的,黑色皮鞋,擦得油光锃亮,再往上,是线条工整的裤脚。

展有庆知道里头坐着贺以诚。

他知道贺以诚来的勤,没想到,阳历年这天,贺以诚也在这儿。

没有贺以诚,别说单人病房,就是住两天普通病房,家里也住不起了。

“爸,妈是在这屋里吗?”展颜奇怪爸怎么不进去,她想上前,被展有庆拉了一把,“你妈的朋友在里头,咱们待会儿进。”

妈有什么朋友住市里?

展颜更奇怪了。

父女俩在外头只闹了这么点儿动静,里头人就知道了。

贺以诚体贴地把被角掖了掖,说:“我去看看。”

床上明秀硬撑着起来,她憔悴得厉害,手背雪白,布着一片乌青。

门开了,展颜先看见的,是贺以诚。

他也很高,非常匀称的那种高,穿着羊毛衫,西裤,斯斯文文的。

贺以诚也先看到的展颜,只一眼,他就知道这是明秀的女儿,除了她,没人配拥有这样的女儿。

他见过很多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大街上的,学校里的,同学、朋友、生意伙伴家的孩子,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小姑娘的容貌。

可是再多看两眼,他就莫名生起气来了。

展颜就一只鞋,穿着厚笨的暗红袄子,头发也乱乱的,半长不短,也许是因为静电,贴在头皮上炸毛。

和旁边的展有庆站一起,父女俩,像刚挤完春运下了绿皮火车。

他不配。

贺以诚脑子里恶狠狠地冒出这么个想法:展有庆不配娶明秀,也不配有这样的女儿,他什么都不配。

于是,他冲展有庆点个头,转而对展颜微笑,非常好友地弯了弯腰:

“你一定就是颜颜,对吧?”

作者有话说:

章节中出现的歌曲都是90年代末的流行金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