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花季(第16/22页)

子言的泪水一滴滴流出来,浸湿了那本还散发着新书墨香的《逃学记》,纸页很快就被洇湿了。

季南琛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

真狼狈,子言暗地直咬牙。她胡乱擦一擦眼泪,抱着书走向收银台。

季南琛对她满脸的泪痕仿佛视而不见,他简单地瞥了一眼书名,就伸出手去拦住了她,用十分平常的语气开口说:“沈子言,我要买这本书。”

真是莫名其妙!她没好气地一指身后的书架,“那里多的是。”

季南琛摇摇头说:“这是最后一本。”

子言有些错愕地回过头去:竟有这样巧的事,刚才还有两三本,这会儿竟一本也没有了!也许是她看书出神的时候,没注意到已被别人买走了。

季南琛叹口气,真诚地说:“我找这本书很久了,是送给别人当礼物的。沈子言,你能不能让给我?”

他的五官端正无瑕,一脸恳切,怎么看怎么是一个心底坦荡的好人。子言因为被这样一个正面形象的人物迎头撞见自身的狼狈,心里也正有点尴尬发虚,只想着快点回避,想也没想就顺手把书丢给他。

季南琛似乎没有预料到居然这样顺利就拿到书,他愣了一下,直到子言走出老远,才远远地说了句“谢谢”。

这会儿想起这事来,子言心底自我安慰了一句: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丢脸的大事,更大的丑都丢过了,何况是这种小事!

想归这样想,终究还是有点别扭,她不自觉地又别过脸去。

讲台前季南琛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转身迈下讲台,向着她和许馥芯的座位,一步步走了过来。

六月已是栀子花开的时节,从窗口向外望去,栀子花洁白的花瓣衬着深绿的叶,片片娇嫩的花瓣卷曲着,舒展着。子言的心,忽然就像被谁紧紧揪住,一时之间竟好似喘不过气来。

她在心里暗暗祈祷,季南琛千万不要过来,千万不要提及昨天书店发生的事,如果他有胆提起来,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否认,并且大义凛然地拂袖而去。

季南琛果然在她们前面停住脚步,微微俯身,亲切地对她的同桌说:“许馥芯,能不能帮个忙?”

子言如逢大赦,松了一口气。

许馥芯的眼睛宛如清泉,很淑女地轻轻点一点头。

两张别致的卡片摊开在她面前。季南琛的声音很低,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是你,会更喜欢哪一张?”

许馥芯的笑容清浅得像风一吹就散,她抬起头,望了季南琛一眼,指一指其中一张说:“这张吧,不过我不一定能代表别人的眼光。”

季南琛笑笑,仿佛不是很在意。他的眼睛扫过来,好像刚刚才发现子言,随口说:“沈子言,你呢?”

子言很感兴趣地瞄了一眼卡片,“那要看你送什么类型的女生了。”

季南琛出其不意地说:“一个女同学,你认识。”

子言的反应很快,立刻想到是谁。她用手指敲一敲桌面,忽然笑起来,“如果是她,她会喜欢这张可爱一点的。”

季南琛的笑容像初夏的风一般清爽怡人,他的眼睛像是跌进了一颗星子,有明亮的光,连道谢也这样动听:“谢谢。”

她立刻堆起一脸笑容,“不用谢不用谢,都是同学嘛。”

初二学年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子言的数学成绩意料之中跌落到了及格线上下,总成绩排名自然急转直下。

放暑假那天下着瓢泼大雨,教室里空空荡荡。

她忘了带伞。

窗外大雨铺天盖地,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窗上有湿润的水汽,子言用手指在玻璃上呵着气写字。她呆呆看着被暖流呵化的水汽蜿蜒流下来,刚刚写过的字立刻模糊了,只残存着零散的笔划。

忽然心中一阵抽痛,再不情愿也已经明白,从前心高气傲的沈子言早已经跌落尘埃,她再没有资格在那个人面前骄傲,只能随同众人的视线,一起仰望云端。这种无形的隐痛并不一定是好胜心造成的,它来自残存的理智与自尊。

越是在乎那个人,越是不能在那个人面前低头和在意。

尽管此刻,她以手代笔,一遍遍在玻璃上写下他的名字。

窗上的字迹再一次模糊,她叹口气起身,看来父亲有事不能来接她了。

“沈子言。”

她惊讶地回转身:居然会是季南琛。

卷曲的鬓发因为被雨水淋湿而伏贴下去,前额上一缕发丝垂下来,平添了一点秀气。不知怎么的,子言心里冒出“绿鬟如云”的词句来,明明是形容女子的词,这会儿用在季南琛身上倒好像奇异地应景。

“你没带伞吗?”季南琛简直是明知故问。

子言懒得回答,只点了一下头。

他粲然一笑,牙齿雪白耀眼,“我正好有两把,借你一把吧!”